第六十二章 无法驱除的怨灵

　　布雷斯劳大教堂。

　　今天轮到祭司敏纳值守夜班。

　　自从第二次明林斯克战役后，异族都安分了许多。狼人逐渐消失在人类的地盘上，蜥蜴人的洞穴也正被军团士兵和法师大队一一找出焚毁。

　　没有异族意味着没有新增伤员。而之前伤员遍地的时候，神职人员们顶住压力救死扶伤……这些由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孩儿们表现的非常不错，敏纳为她们感到由衷的骄傲。

　　其中几位表现突出的年轻助祭将得到她和乔康雅的联袂推荐。那几位幸运的姑娘将会有机会进入弗兰缇格兰大学神学院进修。等她们毕业了，帝国将得到几位医术高超的祭司。

　　现在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前去支援纳塔镇的祭司队伍了。

　　纳塔镇作为布雷斯劳地区北部重镇，在抵抗狼人入侵时爆发了惨烈的战斗，因此滞留下相当数量的伤员——这也不能责怪纳塔镇的神职人员消极怠工，而是这的确超出当地神龛能够处理的伤员数量。

　　导师乔康雅以及数位助祭在局势明朗后便立刻启程赶往纳塔镇。

　　昨天她们来信说道一切安好，今天就返回，只是在前往纳塔镇的路上受到狼人袭扰，但被当兵的击退了，姑娘们仅仅是受到一些惊吓而已。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出色完成了任务。

　　都是非常不错的姑娘们。到了罗马一定会被公子少爷们热情追求的。敏纳欣慰地想到这，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冲进教堂，及腰的黑发生怕被主人落下不得不飞了起来。

　　这位不速之客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当看清楚是莉安莉后，所有人又松了口气。

　　莉安莉跑到女神像下的喷泉水池旁，伸出双手，却突然迟疑。

　　她害怕这圣洁的液体会灼烧她受到腐化的身体，她害怕自己的亵渎举动会引来天谴……

　　但来自灵魂的剧痛让她敢于冒着承受上述苦难的危险从池中舀起一捧圣水塞进口里，然后用水拂面，同时还颤抖着说道：“女神啊，我有罪，我向您忏悔……”

　　但清凉甘冽的圣水并没有缓解她的痛楚。

　　不顾脸上的水分沾湿衣服，她抬起头仰望女神像，跪地做出祈祷状。

　　女神站在大理石基座上，双翼呈庇护状展开。这个静态的动作让莉安莉多少好受一些，但这也只是心理作用。等这一点心理作用消失殆尽，她的灵魂仍旧遭受烈火煎熬和寒冰摧残。

　　自从在去纳塔镇的路上遭遇那头红毛狼人之后，她的脑海里就多出一个声音在指引她，要求她去找到并且杀死那个可以改变宇宙结局的变数。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过度惊吓因而出现了幻听，但随着时日发展，那个声音渐渐转化为一股强大的怨念，强迫她去完成那个任务。

　　驱邪术完全不起作用。连见多识广的乔康雅对此也束手无策。她只好在推荐信之外再写上一封信，嘱咐她在罗马的好友能够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姑娘。

　　莉安莉无数次祈求雅德拉的救赎，但却并没有任何回应。而越来越强大的怨念让她的祈祷变成了笑话。这糟糕的体验足以摧毁雅德拉最虔诚信徒的信仰。

　　“她这是怎么了？”敏纳祭司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随后进来的乔康雅。

　　“我不明白。这是我见过的最棘手的事情。或许在罗马有人能弄明白这件事。”乔康雅说道，“驱邪术也毫无作用。她并不像是被邪灵附体。”

　　敏纳走上前，拍拍莉安莉的肩膀。莉安莉回过头，敏纳看见了一张被泪水和圣水扭曲的面孔。

　　“她的目光充满疑惑，她的灵魂正在忍受痛楚，她好像正在和体内的恶魔决斗……”敏纳祭司判断道。

　　“你说的没错。”乔康雅说道，“但最让我疑惑的就是这一点了……驱邪术对她不起作用。这个可以赶跑寄居体内的邪恶圣灵的法术居然失效了。可能她体内的不是什么邪恶的圣灵，而是其他什么黑暗的东西。”

　　“敏……敏纳……纳，”莉安莉嘴唇哆嗦着说道，“求求您……求求您解救我……不，谁都救不了我……我的灵魂遭到腐化……女神啊，请赐我一死!”

　　“莉安莉!你作为助祭，应该知道，自寻死路的生灵不会被雅德拉的怀抱接受!”乔康雅严厉地纠正年轻助祭的错误。

　　自杀究竟会不会被神明嫌弃，这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人类结合自身发展出的文化。

　　“老……老师!我……恐怕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生灵了……”说出这句话后，莉安莉貌似做出某种觉悟，她想向在场的所有人述说她体内的那个邪恶存在的肮脏目的，但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那股怨念就惩罚性地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但她没有屈服——至少目前没有。

　　等她喘上这一口气，她就在怨念封闭她的气管并且将舌头打结之前说道“阻止我……”但她刚刚吐出这几个词后舌头就开始痉挛。

　　随之而来的是极端痛楚。她满头大汗，浑身剧烈颤抖……为了减轻她的痛楚，敏纳祭司开始施法。

　　然而，就连为临终病人止疼的圣术都没有起效。

　　看来这怨念的反击来自于灵魂而不是身体。

　　“我不能……”她颤抖的牙齿咬破了乱动的舌头，她立刻尝到了铁和盐的味道。

　　她可怜的意志正斗志昂扬地想要说出那个怨念的秘密。可她反抗越是剧烈，她就受到越严重的惩罚，这就导致她越不能说出那个秘密。

　　从脚趾到后脑勺的发丝，莉安莉全身都在向她发送疼痛信号。

　　她的意志比她想象的要软弱许多。如果她一直以这样高昂的斗志对抗那个怨念，这般痛楚会杀死她……但她做不到。在被杀死之前，她的意志会率先崩溃。

　　几分钟前，她还在为她腐化的灵魂祈求宽恕——现在，她已经在忏悔自己的软弱和背信弃义。

　　“你们立刻收拾东西，马上启程去罗马。”乔康雅对身后的同样不知所措的年轻助祭们说道，“她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了。”

　　助祭们带着同情的目光离开现场。

　　“听说孟喜竹那个小丫头也在罗马的弗兰缇格兰大学进修。”敏纳说道。

　　“莉安莉和孟喜竹很早就认识了。孟喜竹哥哥在佣兵团当兵时，孟喜竹就喜欢待在莉安莉身边。现在她俩在罗马重逢也好互相照应……”

　　马上启程去罗马……

　　孟喜竹……

　　孟喜竹在弗兰缇格兰大学……

　　这一刻，貌似什么条件被达成，莉安莉身上的一切痛楚忽然间就烟消云散雁过无痕。那股怨念也掩藏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结余后生的莉安莉为自己的软弱流下悔恨的苦涩泪水。她一边痛哭着，一边用手从水池里舀起圣水，混合着血液和唾沫一齐咽下，又舀起水擦伤脸颊，并且徒劳地通过这样的仪式希望女神能够宽恕她，圣水能够洗去她灵魂上的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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