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夜 飞头蛮（三）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快落进了西山。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了废弃祠堂，将整个祠堂照得明亮通红。
而此时，小次郎已在祠堂的门窗上分别贴上了符咒，他将买来的大公鸡拎到了大门口，用短刀将鸡的肚皮划开，让血流满地，然后将捣好的葱汁倒入鸡的体内，一股强烈的气息扑鼻而来。
“好了，就这样，我们只需要等到晚上就行了！”小次郎说道。
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夜，显得幽静。祠堂内没有点火，可达和食梦貘在昏暗中静坐，小次郎则带着小白狐守在的大门口。门窗被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屋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各自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咔嚓！咔嚓！”一阵阵牙齿咀嚼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听见动静了！”小次郎低声说道。可达他们一惊，纷纷靠到了大门口。
那些诡异的声音愈来愈响，慢慢地朝祠堂靠近。
“好饿啊……”
“好饿啊……”
“欸？怎么今晚这里有符咒啊，昨晚还没吃完的肉还在里面呢？”
“难道有人来捣鬼嘛？”
“真是可气啊……”
屋外传来了这样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没过多久，又听到了异口同声的叫喊声。
“咦！这里有肉啊！”
“是鸡肉！”
“是肉！”
马上，就听见了野兽贪婪地啃食猎物的声音。
“你们，快看——”
可达和食梦貘听了小次郎的话，透过大门的缝隙朝外张望，只见月光之下，八只头颅正在疯狂地争夺那只大公鸡，一下就把鸡撕成了好几块，然后他们各自分散开，连毛带血、大口大口地啃食着鸡肉。
“好惨啊……”可达他们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连忙转过头。
虽说小次郎买了一只肥大的大公鸡，但是对于八个茹毛饮血的头颅来讲，可能还不够塞牙缝吧，他们根本就吃不饱。
“嗷嗷……好饿啊！”
“好饿啊……”
“怎么吃也吃不饱啊！”
听着头颅们的叫嚷声，不久，又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音，是他们在啃剩余鸡骨头的声音。
“咔嚓、咔嚓！”
可是，没过多久，外面居然变得安静起来。紧接着，就传来了头颅从各处撞击房子的声音。
“砰！砰！砰！”每一次重重的撞击，都吓得可达他们心惊肉跳。
“可恶啊！这门怎么撞不开啊！”
“我的身体还在里面呢！”是久美子的声音，“好想进去吃肉啊！”
“她怎么连自己的肉都想吃啊，疯了吧？”小次郎一脸恶心，低声说道。
“她现在已经不是久美子了，而是飞头蛮了！”食梦貘回答道。
“开门啊，好饿啊！”
“开门啊，好饿啊！”
撞击声，叫喊声持续了一阵子后，外面突然又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都飞走了！”小次郎透过门缝观察了一阵，说道。
“真的全都走了吗？”可达问道。
“嗯嗯，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不过我们再等等，以防他们掉回头再找我们！”
等待了半个小时后，外面依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小次郎推开门说道。接着他让小白狐去嗅地上残留的鸡血味，说道：“小白狐，接下来就靠你了，快带我们去追飞头蛮！”
小白狐好似听懂了，点点头，朝着前面的树林子里跑去。
“走！我们快跟上！”
依靠着小白狐的灵敏嗅觉，可达他们飞快地追上了那群飞头蛮。他们悄悄地跟随在这八个漂浮在空中的头颅，发现六个是披头散发、皮肤粗糙的古人脸，另外两个新的就是久美子和高志了。
他们好似没有发现背后有人跟踪，只是慢慢悠悠地飘进了之前那个墓园里了。
“他们进墓园了！他们是要去找躯体吗？”小次郎激动地问道。
“说不定呢，我们快跟过去吧！”可达说道。
于是，他们三快速跟了上去，悄悄地躲在墓园门外的栅栏下，探出头来，朝墓园里观望。
月亮高挂在夜空中，墓园里面密密麻麻地树立着各种墓碑，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的石碑上，凄凉的冷风吹过耳际，仿佛死者的哀鸣，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好一会儿，小次郎说道：“咦？我怎么看不见一个头颅呢？”
“是啊，我也是！”可达附和道。
“他们不会凭空消失的！”食梦貘说道。
“难不成，他们已经找到了躯体，现在正在和躯体结合？”小次郎问道。
“很有可能！”可达说道。
“那我们还不快去，趁着他们虚弱结合之际，干掉他们啊！”小次郎催促道。
“嗯，那我们行动吧！”
于是，他们三冲进了墓园，开始寻找飞头蛮。可是，他们在墓园里找个遍，发现每座墓碑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人影。
“奇怪啊，怎么没有一个飞头蛮的踪影啊！”
正在他们三人抓耳饶腮，焦急万分之际，“咻！咻！咻！”一个个黑影从可达他们眼前快速飞过。
他们抬头一看，这八个飞天蛮在空中围成一圈，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哈哈哈！没想到吧！”
“哈哈哈！没想到吧！”
从这八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头颅中交替喊出相同的话语！
“怎么回事，我们中计了！”可达叫道。
“哈哈哈！你们是不是在找我们的躯体啊？”一个满脸横肉、黑脸头颅狂笑道。
“笑什么笑，你个丑八怪！”小次郎毫无畏惧地骂道。
“呵！臭小鬼嘴还挺硬的嘛，不过，谢谢你的葱汁鸡肉哈，味道不错！”黑脸头颅伸出长长、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飞头蛮，你们不要太嚣张了！”食梦貘呵责道。
“哦，原来是食梦貘啊，我说他们怎么知道来寻找我们的躯体呢？”黑脸头颅冷笑道，“不过你们也太小看了我们飞头蛮了吧，我们这些从远古地狱出来的怨灵，还会蠢到把自己的躯体带出来吗？我们根本就没想过再与躯体结合，只需要不断吃人，维持我们精气就可以了！”
接着其余的七个头颅，随声附和道：“不断吃人！不断吃人！”
“你们这群吃人不眨眼的妖怪，都是饿死鬼投胎吗！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啊！”小次郎生气地骂道。
“哼！你个臭小鬼，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饿死的怨灵！”那个黑脸头颅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说道。
“饿死的怨灵！”
“饿死的怨灵！”
其他七个头颅苦大仇深地叫喊道。
黑脸飞头蛮继续忿忿说道：“你们知道吗？平安时代，京都外表光鲜、文治和平，可是内部糜烂不堪、充满了肮脏权力斗争。公家统治无能，百姓民不聊生。当年，我们兄弟六人不满朝廷统治，落草为寇。结果朝廷派追捕使搜寻，将我们六人抓获，押送回了京城，并判处了死罪。
当时，你们知道这群朝廷狗贼是怎么对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吗？他们将我们兄弟六人押到这里以前的鸭川河滩，将身体埋到了颈部，连续十天不给吃的，任凭风吹日晒。而他们就在旁边辱骂玩弄我们。每天当有食物运了过来，他们就把食物摆着我们面前，只给看不给吃。你们知道那种极度饥饿、百抓扰心的感觉，那些香喷喷的饭菜就在眼前啊，香气可及，却不能进入腹中。
‘求求您们吧，给口饭吃吧……’
‘是啊，求求你们了，就算是以后砍头了，现在也可怜可怜我们，给点吃的吧！’
‘是啊，可怜可怜我们吧，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吧！’
‘好饿啊！’
‘好饿啊！’
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哭求，这群狗贼不但不给我们一口饭吃，反而在我们面前各种大快朵颐，各种欺侮。
‘好饿啊！’
‘饿了啊！来，给你吃点石头！’
‘好渴啊！’
‘渴了啊！老子尿的滋味要不要尝尝！’
就这样，我们一边被百般欺侮，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狗和乌鸦吃掉了面前的食物。后来连狗也来啃我们脸上的肉，乌鸦来啄我们的眼睛。
就在这生不如死、宛如炼狱的十天里，下了三场雨，稍微给我们润了润喉咙，我们就这样被活活折磨了整整十天，可是到了第十天，他们还是把我们兄弟六人挖了出来，就地斩首了！
当我们头颅的落地之时，双目怒睁，盯着折磨我们的差役们，内心怒火中烧，发誓要会化成恶鬼，饮其血，啖其肉，啃其骨！让他们也尝尝这种生吞活剥的滋味！
你们说的没错！我们就是饿死鬼！我们永远都吃不饱！所以，今天我们也要吃了你们！哈哈哈哈……”
“吃了你们！吃了你们！”其余七个头颅贪婪饥渴地盯着可达他们，异口同声地叫喊道。
“怎么办？”小次郎问可达道。
“我也不知道，只能和他们拼了啊！”可达说道。
“是啊！现在离天亮还早，看来是一场硬战啊！”食梦貘背贴着他们两人说道。
于是，小次郎从怀里抽出短刀和符咒，可达从背后取下了驱魔弓，冲着这群饥饿如野兽的飞头蛮，喊道：“杀啊！”
顿时，这八个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三人围攻过来。
小次郎以短刀防守，用符咒进攻。可达则使用驱魔弓射击头颅，食梦貘则不断喷射火球攻击。
符咒、弓箭、火球齐刷刷地朝空中的头颅飞射，刀光剑影，飞沙火石，将黑沉寂静的夜幕打破。飞头蛮反应敏捷、飞速躲闪，常常冷不丁地冲上来，用尖锐的牙齿啃咬一口。
正当他们打得昏天暗地，难解难分之时，一只红脸飞头蛮好似盯上了小白狐，小白狐由于害怕，一直躲在小次郎胸前的衣兜里，哆哆嗦嗦地探出头来。这时候，红脸飞头蛮趁小次郎忙于应战，疏于保护小白狐之际，朝小白狐箭似的俯冲过去。
等小次郎反应过来之时，红脸飞头蛮已张开了大嘴，要咬上小白狐了。
“啊！”小次郎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原来小次郎下意思地将手臂挡在了小白狐的面前，一下子就被飞头蛮咬住了手臂。鲜血直流。可是奇怪的是，小白狐就在这一刹那间消失了。而那红脸飞头蛮像条疯狗一样，死死地咬住了小次郎的手臂
“小次郎！”可达一见情况不妙，赶紧瞄准了红脸飞头蛮，一道金光闪过，直接命中，那只红脸飞头蛮瞬间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了！
可达和食梦貘赶紧退回小次郎身边，将其围住保护起来。
“小次郎，没事吧！”食梦貘问道。
“没什么大碍，流点血，不怕的！可是，小白狐好像不见了！”
“先别慌，我们待会儿再找小白狐！”
“没错！小次郎别慌，保护好自己先，现在，你躲在我们后面，用符咒偷袭飞头蛮，我们用火球和弓箭给你做掩护！”可达命令道。
“好！”
在新的作战策略下，飞头蛮们一个一个被弓箭和火球击中，不时传来阵阵被火烧，被箭刺的哀嚎声，随即变成黑烟，化为乌有！
经过一场生死搏斗后，最终只剩下了黑脸飞头蛮。
“哈哈哈！饿死鬼，就剩下你一个了！还不赶快投降！”小次郎见胜利在望，从可达和食梦貘背后走了出来，冲着飞头嘲讽道。
那个黑脸飞头蛮气得满脸横肉不断地抽动着，恶狠狠地说道：“要我投降，没门！”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一下，我们三个人乱箭齐发，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小次郎手指着飞头蛮呵责道。
“来啊！既然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我还怕你们不成！”黑脸飞头蛮一脸无所畏惧地说道。
说罢，黑脸飞头蛮好像把命都豁出去了，然后，像箭一样朝空中飞去。
“不好，他要逃跑嘛？”可达他们齐刷刷朝天空望去。
还没等可达他们反应过来，只听见“啪！”的一声，黑脸飞头蛮居然俯冲了下来，一大把乌黑蓬乱的长发盖在了小次郎的脸上。顿时小次郎仰面倒地！
“小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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