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夜 白粉婆（一）
“啊？梦吗？”可达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盯着暗沉沉的天花板，口中喃喃道。
“当然了，你都睡了这么久了，现在已经是深夜啦！”小次郎说道。
“啊？”可达吓得赶紧爬了起来，发现手里握着一个竹管。
“是啊，可达。当小次郎打开盒子的时候，你就突然倒了下去，接着就呼呼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食梦貘笑着对可达说道。
“咦？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小次郎问道。
“哦！这个啊？这个是智也先生给的！”
“啊？我爷爷？你又梦见爷爷了吗？”
“嗯，给！这个是你爷爷让我交给你的！”
“诶?!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爷爷让你认真研读那本《饭纲之法》，再配合这个竹管，好好役使小白狐！”
“役使小白狐？难道说，小白狐就是管狐？”
“嗯！智也先生说了最终能不能成功役使管狐就看你的造化了！”
“哦……那我爷爷还说什么了吗？”
“你爷爷还说了，最近京都出现了很多平安时代的妖怪，他担心那些妖怪会回来报复土御门家族，从而伤及到你，让你随我们一同前行，前往魔界境域，斩妖除魔！”
“哇塞！听上去很酷的样子啊！”
“什么很酷啊？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可不怕！成为像安倍晴明一样、可以斩妖除魔的阴阳师，可是我小次郎一直以来的梦想！”
“哦？那挺好的，我还担心你不肯随我们一同前行呢！哦！对了，你爷爷还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什么？！谁要你这个臭猫照顾！好几次还是我救了你呢，我看啊，你还是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小次郎两手交于胸前，一脸鄙夷地看着可达说道。
“小次郎！你！”可达又被小次郎怼得哑口无言了。
“嘿嘿！不过，有你照顾也挺好的，那就先去给我做饭吃吧！”小次郎奸笑地说道。
“什么啊？那算什么嘛？现在才半夜呢！”可达又被气得大吼道。
“哦！就是因为是半夜才饿吗？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伟大的名言么？——肚子饿了就要吃！”
“什么？！小次郎，你的鬼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去！快去做饭！你一直这么睡着，我们在这里陪着你，晚饭都没吃！”
“哦？！你们一直都在这里陪着我吗？”
食梦貘微笑着点点头。
“是吧！不要感动了，来点实际的吧，我要吃稻荷寿司、炸肉饼、照烧牛肉、鳗鱼饭、土豆沙拉、厚蛋烧、天妇罗、香煎三文鱼、蛤蜊味增汤……”
“这是什么菜单嘛！不仅乱七八糟，而且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做好嘛！”
“哈哈！那就从中选一个做给我们吃吧！”食梦貘说道。
“哈哈哈！只要是小仙女想吃的，就没有我做不了的，我再去给你做点你爱喜欢吃的甜点曲奇和迷你小泡芙吧！”
“哦吼吼！又有好吃的啦！”小次郎欢呼雀跃地叫道。
可达推开门，朝厨房走去。走着走着，他张开自己的手掌，发现自己手里有一片樱花瓣。他将这片花瓣握在手心里，遥望这星光璀璨的夜空，心想道：“智也先生，虽然小次郎不是那么惹人可爱，有时候还挺麻烦的，但是既然答应您的拜托，那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小次郎，还有永远、永远耐心地呵护我的爱人——小仙女！”
在昨晚的酒足饭饱之后，可达他们一觉就睡到了中午，等他们醒来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前往伏见稻荷大社。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黄色僧服的老和尚走进了寺院，叫道：“请问，小次郎在吗？”
小次郎一听，是个熟悉的声音，赶紧走出房间跑到院内，紧接着，可达和食梦貘也依次跟了出来。
“清水住持？您怎么来了！”小次郎惊奇地问道。
“哦，小次郎，你在啊！方便我进屋和你聊聊吗？”清水住持一脸心事重重地说道。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住持您先进来坐坐吧，我去给您沏壶茶！”
小次郎把清水住持领进了屋内，然后便去厨房沏茶了。
这时候，可达和食梦貘凑上前去问道：“喂！小次郎，这个住持是什么人啊？”
小次郎边泡茶边说道：“他是清水住持，就住在了我家寺院不远处的清水庙。我爷爷在的时候，他经常会过来和我爷爷探讨佛法和参禅悟道，也算是我爷爷一个老朋友吧！”
“可是，我怎么看这个住持，都不像个得道高僧啊，倒像是个半路出家的僧人啊！”食梦貘问道。
“你说的没错，其实这个清水住持以前是个弹琴吹笛的乐师，因为苦恋多年的女子嫁给了一个富商，一时想不开，看破红尘，于是便来到了清水庙。这个清水庙呢，以前一直是个废庙。但是自从清水住持辗转轮落到这间废庙，经他打理修缮后，现在念经礼佛的工具也算是一应俱全吧。清水住持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念经，也能像模像样地模仿僧侣作法行事，最后接受了徒具形式的灌顶礼吧！”
“哦……那这个清水住持来找你干什么呢？”可达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从我爷爷过世后，清水住持便很少过来拜访了！”小次郎将沏好的茶杯放在是案盘上说道，“哎呀，先不说了，别让客人等太久了，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躲在门口听听我们的谈话呗！”
说罢，小次郎端着茶水走进了房间。可达和食梦貘则悄悄地躲在门口旁听。
“清水住持，请喝茶！”小次郎说道。
“嗯，谢谢，没想到几年不见，小次郎居然长成如此英俊少年！”
“多谢住持夸奖！”
“哎……看见你，就让我想起智也先生，他总是超然物外，富有智慧啊！”清水住持一副感触颇深的样子。
“嗯，爷爷在世时就清心寡欲，喜好与你们这些高僧参禅悟道！”
“是啊，是啊，清心寡欲！”清水住持端起茶杯，将一口绿茶抿在口中，慢慢咽下，用感慨至深的语气说道：“人的欲望啊，其实是挺可悲的……”
“怎么了，清水住持，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倒也不算，就是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太多事了！”
“哦？什么事？”
“就是横川寺的一位高僧，以前也是智也先生的生前门客，在前几天去世了，你知道吗？”
“哦？”
“这位高僧可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啊，不仅博学多识，而且信仰虔诚。在生命垂危之际，仍然坚持每天念佛。所以在这高僧亡故之后，很多人都认为他会得道成佛，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难道不是吗？”
“并不是，我听说，在高僧圆寂的七七四十九日后，他的弟子继承了他的僧房，住了进去。有一天，这位弟子偶然看见床底下有个酒坛子，他挪了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居然有许多金银珠宝。更可怕的是，在这些金银珠宝的上面竟有只黑蛇盘曲成团，血红的信子还不时摇来摆去、吐进吐出的！”
“哦？还有这种怪事！”
“嗯，听说，那天晚上他的弟子做梦梦见了他的师傅，这位高僧泪水潸潸说道：‘诚如你看到的，我一心向往着成佛，去往西方极乐世界，满怀诚心念佛不已，直到临终前我心心念念得道升天。可是，不料在将死之际，想起我剃度前藏在我床底下的财物。我想我死了之后，这个坛子究竟会落入谁人之手呢？就是这么一个垂死之际、浮上脑海的念头，却成为了尘世的眷念，让我变成了黑蛇盘曲在这个酒坛子里。正因为如此，我至今不能成佛，拜托你了，请你将这个坛子的财物捐给寺庙作为诵经费，替我供养经文，可以吗？’
他的弟子照着说的办理后，坛子里的黑蛇就消失了，他的弟子也再也没有梦见过他的师傅了！”
“清水住持，难道仅仅就因为心怀欲望，就难以成佛吗？”
“是啊，连这位横川高僧都会迷恋尘世，更何况凡夫俗子呢？要舍弃欲望这个心魔真的很难啊！”清水住持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哎……小次郎，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啊！”
“不情之请？清水住持，您有什么难处吗？”
“是这样的，我能否借智也先生的驱魔弓一用呢？”
“借驱魔弓？”小次郎一怔，可达和食梦貘也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下。
“我知道这个驱魔弓是智也先生身前珍宝！但是……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最近真是碰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需要驱魔弓的帮助啊！”清水住持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
“可是，驱魔弓，驱魔弓我爷爷已经送人了”
“送人了？什么时候送的？”
“这个……可达，你们出来吧！”小次郎对着门口喊道，然后他指着可达对清水住持说道：“这位就是驱魔弓的新主人，你可以问问他是否肯借与你一用！”
“这位是……”清水住持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可达和食梦貘问道。
“清水住持，你好，我叫可达，是一个来自东京的心灵按摩师。智也先生最近已将驱魔弓赠送与我，主要是让我用于驱魔除妖！刚才听说住持说心魔难除！不知住持是不是最近碰见了什么妖异？”可达说道。
“哎……确实是遇到一件诡异的事情啊，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素来就有傍晚在寺庙正殿念经礼佛的习惯，可是最近几个月，每天一到傍晚，便会有个气质甚雅的老妪出现在庙前，她经常脸涂白粉、身穿雪白和服，手拿化妆盒，一副精致优雅的模样出现。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她每天都会在庙前放一些鲜花和水果，然后飘然而去。
有时候可以看见老妪的身姿，也有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过，但是每次都能看见庙前都整齐地摆放着鲜花和果实。
这种情况天天出现。有的时候，撞见了，我会跟她打招呼，但是她莞尔一笑，点点头并无回应，所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交谈过。
但是我心里是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的。然而，我又考虑到可能她会有什么不愿他人知晓的隐情吧，便没有特意打听。哪知道这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怀疑起这个老妪。
这个老妪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每天独自一人，风雨无阻，坚持来我这座破寺庙呢？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作为一名僧侣，一想到这个女子，竟会觉得全身热血沸腾。
终于有一天，我按耐不住，上前招呼老妪道：‘这位施主，我看您每天都来给正殿上供献花，真是非常感谢，敢问施主，尊驾是何方人士？’
‘师傅，您终于肯和我说话了！’老妪恭敬地低头行礼道，‘我家离清水庙西边不远处，只有一公里远。因为内心有个夙愿，所以每天都像这样来这里朝佛一次。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这么做是否会给您带来不便呢？我还经常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您开口和我说话了，一定要当面和您道歉，哪知道，今天您居然发话了……’
老妪的举止得体恰当，谈吐温文尔雅，气质温柔上佳。
‘寺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是施主您为什么每天都要特地赶来这里朝佛呢？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知与我？’
‘多谢垂问，我就直接和您说吧，我确实有事要麻烦住持法师！’
‘哦？什么事？’
‘明天这个时候，能否请您光临寒舍？’
‘这个……’
‘看在我日日虔诚朝拜的份上，请您务必光临！’
‘好吧！’
‘在离这里西边一公里处，有两颗经年的大枫树，两颗红枫树之间的陋舍，就是我家了！’
‘好的，到时一定拜谒！’
‘一定要来啊！’那个老妪千叮万嘱，之后又飘然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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