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45号②

　　45号酣睡着，白云胜的陪伴让他得以安心睡下。

　　与醒着时无法掩盖的杀气不同，现在他的呼声很微弱，睡相很腼腆，和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45号已然进入了梦乡。

　　这个梦和以往有些不同，不再是童年的生活，而梦中出现的一切事物包括自己，都是陌生的。

　　或者说根本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自己。

　　逐渐的，意识被吞噬。

　　五感就像被一层薄膜笼罩住，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乃至味觉都变得模糊起来。

　　那层薄膜却是切实存在的。

　　那是一张高饱和的橘红色幕布，就像渐匿的夕阳带起层层红霞，红霞之中雾里探花。

　　他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一张张朦胧的脸孔，人们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一道道轻薄的视线从远处传来，透过幕布打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审视商品，让他浑身不自在。

　　但对此刻的他而言，稍稍的动弹都是一种奢望。高密度的合金束具牢牢地把他嵌在笼子里，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束具的内壁打磨的并不光滑，每一次挣扎都会带来刀割般的痛苦。

　　他是一件商品，虽然价值连城，万众瞩目，但终归只是个商品。

　　连人也算不上，是卑贱的商品。

　　终于，世界清明了。

　　幕布被粗暴的掀起，同时身无寸缕的姿态在众人面前揭露无遗。

　　膝盖被钉在了牢笼的底板上，脚踝也被拷住了。

　　那本应是只能在亲族、爱人面前展现的出生时的模样，现在却以这种方式，接受那群下等人的羞辱。

　　高台下数不清的人头攒动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难以辨析。

　　看不清虫子们的表情，但能想象到，这些虫子一定嘴唇开开合合的、傻兮兮地提着笑肌、脑子里全是些自大的言论，在肆意妄为的评价着自己。

　　是在嘲笑自己的落魄么？

　　密密麻麻的席位上，坐着的都是下等人，尘埃一样的下等人。

　　明明都是些下等人！

　　下等人下等人下等人下等人下等人……下等人。

　　……下等人。

　　声音变得稀稀拉拉的，叫到多少亿了？

　　好多啊，记不清了，不过也没必要记。不管是多少，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

　　那是个比较特别的下等人，一头手感很好的柔软亚麻色卷发，总是笑嘻嘻的来找自己说话。

　　那天真烂漫的眼眸是在其他虫子身上从未见过的。

　　送走了女孩的背影，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少女带来的那束野花。

　　野花被放在台前的石板上，那是他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花梗被几根铁丝牢牢系住，至于鲜花本身倒没有多重要了。

　　“真是好骗啊。”他摩挲着下巴。

　　“醒醒，吃晚饭了。”白云胜揪着45号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45号惊叫一声，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两颗脑袋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不该叫你的。”白云胜痛苦地皱着眉头，揉着自己头上肿起的大包，“饭在地上，自己拿。”

　　45号刚做了一个怪异的梦，甚至感觉这个梦并不属于自己。他醒来后浑身大汗淋漓的，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似的，饥肠辘辘。

　　地上正摆着两个老旧的饭盒，饭菜没有一点香味儿，餐具也像是用了几年没换过的。但45号并不介意，他拿起饭盒就往自己嘴里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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