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 难以为情
曾经密叶丛林的桑山如今坦露出一大片梯田。于月光下，微风四伏，草木葳蕤。一眼望过去，梯田层层，之之分明。
“冉哥哥，你这是酿了多少酒啊？”珑玥感叹道。
“你自己不想想，你走了多少年？”黎冉嗔怪道。
“嘿嘿。”珑玥难以为情得一笑。
“春天的时候这里很美，梯田上开满了野花，蓝的，白的，黄的，红的，都是你喜欢的。”
“明年春天我一定来。”珑玥欢舞雀跃。
黎冉选了一片地，几锄头便挖到酒坛，拍去泥土，抱了两坛出来。
珑玥迫不及待得撕开泥口，举坛而灌。
入口冰凉沁骨，于这夏日里仿若跳进了冰泉，咕嘟咕嘟，扑通扑通，欢快又冰纯。心田又有一丝激烈，一丝热辣鼓动全身细胞兴奋舞蹈，直教人爱不释口。
“真好喝。”珑玥大喊。
“那年周游列国，你说最喜欢南雍的红霞飞，我便托人去买了来，改进了技术，酿在这里。就是希望有一日你还能惦记起我，惦记起这里。”黎冉想着想着，展心一笑。
昔日旧事，萦萦绕绕半副残生，此时想来，都是自己心头最大的财富。
“上次见你失忆了，我好难过。”黎冉继续道，“好担心再没机会见你。”
“嘿嘿，我现在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啦？”珑玥大口喝酒，笑道，“冉哥哥你若真喜欢天羽……”
“珑玥，”黎冉急忙打断她，转开话题，“那个绿眼睛的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为何？”珑玥听着冉哥哥认真的口吻，诧异道。
“是他打断了我的腿，把我丢在东鲁，让我们分离。”难得相见，真该说些欢喜的话，可是心里翻涌的悲苦和哀痛总在把自己往回拽。
那一年，何以发生那么多事？
黎冉哀哀怨怨，旧事重提，开了闸的岁月往昔潮水般奔腾在心房。
“回去我便收拾他。”珑玥握着黎冉的手，说得咬牙切齿，可听到碧宸假扮的事，恍然间才有了分辨。
想起上杞边城里守护生病的自己，想起东鲁战场生死垂危时的扑救。原来那些时候的体贴入微，大显神通全是碧宸。这家伙原来早就对自己这么好？
“腿伤全愈了吗？”珑玥关切道。
“奕煊治好了我。不过阴雨天会酸痛。”黎冉敲了敲腿骨，很想神色潇洒得一如当年，偏偏终究还是得了岁月的压迫，举手投足没了想象里的洒脱。
冉哥哥越发像舅舅了。
珑玥看着他，偷偷笑了笑，笑过之后心里却又是一阵怜惜。曾经对自己呵护备至，无求不应的哥哥，如今也有了软弱。凡界的时光真是太匆匆了啊。
珑玥拉过他的手，双手掌心相对，缓缓渡去真气。
“珑玥。”黎冉惊道。
“沉于丹田。每天呼吸吐纳时，提起来练一练。”珑玥笑道，“希望能够助冉哥哥身体安康，延年益寿。冉哥哥，你知道师父吗？他已经飞升上仙了。”
“真的？”
“嗯。”珑玥点点头。
再把天宫遇到青杨的事一说，黎冉心动道：“凡人飞升上仙要什么条件？”
“这个得问奕煊。”珑玥又苦恼了。那个人先前还想着怎么弄死他，现在又有事相求了，那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你和奕煊……”黎冉听着她话音，试探道。
“哈哈哈，那家伙是天羽她哥。冉哥哥，你知道天羽是什么人吗？你和她怎么认识的？”珑玥岔开话题，继续喝酒。
“唉，她来桑梓谷说要悟道……”黎冉声音低了下去。
“哈哈哈，他俩兄妹真是一个德行。”珑玥忽然想起在这里初见奕煊的情景。
那时候，那个上杞人，那张眉目深情，唇角微扬的脸……
两人坐在田埂上，酒喝了一坛又一坛，话说了一堆又一堆。时光荏苒，回不去的过去，握不住的明天，只有此刻才是真心。
珑玥靠在黎冉肩膀上，心里万千感慨化在酒意里，风从鼻尖过，飘散馥香于绵延的梯田。她笑道：“冉哥哥，这酒叫什么名字？我真想在这里醉死算了。”
“珑玥醉。”
“哈哈哈，冉哥哥，你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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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玥贪恋珑玥醉，在桑梓谷住了下来。
黎冉在珑玥走后便住了她的屋，珑玥这回便选了奕煊曾经睡过的房间。每天睡在榻上都会好笑又好气得想起过往，就是坚决不想将来。
当年的那些师兄弟们早已各自开山辟场去了。谷里现在的弟子多是十几二十的少年，看着和珑玥年龄相仿。只是珑玥心境已大不一样，很难再像以往那般一身假少年便真的是假少年，与他们再也厮闹不起来。
她白天混在弟子席里听黎冉讲经论道，夜里便和黎冉挖了酒飞去桑树枝头，或是找个舒服的田埂一起喝到醉。
天羽也几乎天天来，珑玥开头见一次打一次。可看出黎冉眼里的痛惜，便收了剑，随了她。
天羽温柔可人，像个凡间女子一般，给黎冉做饭洗衣，铺床叠被，收拾房间。黎冉往往一个眼神，天羽便马上领会，是茶水还是蒲扇很快递到了手边。
想想自己从来没有为冉哥哥做过这些，珑玥心里一丝内疚，也渐渐接受了天羽。
“冉哥哥，娶了她吧。”珑玥设想着一场别开生面的跨时空的婚礼。
黎冉却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接下桑梓谷便发誓断了尘缘。此生我都不会娶妻。”
“还俗就是了嘛。桑梓谷让父王另外找个人，很容易办。再如何冉哥哥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珑玥笑道。
“冉哥哥曾经幻想过和某个女子拜堂成亲的幸福，只奈我一介凡人全是痴人做梦。如今每天教我一早醒来又能见你，冉哥哥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黎冉眼里噙着泪水，动容道。
“冉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从小一个娘亲喂大，一张榻上睡大。于我，最快乐的十八年都是和冉哥哥在一起度过的，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冉哥哥待我真心了。”
珑玥欢喜的心说到“真心”，却想起天界里的尔虞我诈，各种阴谋算计，就连碧宸奕煊对自己都不例外，不由得一伤怀又哭了起来。
“傻丫头，冉哥哥心里永远最爱的人都是你。”黎冉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冉哥哥。”珑玥再不能自持，放声大哭。
门外侧耳听着的人不气不恼，自去晾晒黎冉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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