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白交错博弈间
“狄大人，该您了。”李贞说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茄皮紫釉狮耳香炉中缓缓飘起袅袅薰烟，如出水游龙般在屋子里环绕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一道红木镂空曲纸屏横立在二人身旁。
阴影之下，狄仁杰执着白子的手停在空中已有片刻。
他的眼神锐利而沉着，再三推敲后，手中的棋子便稳稳落入棋盘之中。
黑棋白棋势均力敌，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几年未见，越王的棋艺委实精进的很。”
“狄大人过奖了，本王不过闲极无聊时偶尔与人切磋切磋，”李贞笑道，“倒是狄大人，一直为国尽忠，格尽职守，棋艺大退了不少，这落一子，都要斟酌半天。”
“让越王见笑了，”狄仁杰回笑道，“狄谋做事，不过就是求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罢了，这下棋亦是如此，本就是半路出家，再不谨慎点，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李贞心里冷笑一声，看着棋的走势，便果断顺势而下。
二人你来我往，攻防转换。
狄仁杰的白子略逊一筹，一直处于防守状态，李贞抓住这个机会，步步紧跟，硬是咬住不放。
“下棋就如同战场，风云莫测，这前一秒的胜算，后一刻可能就会成为败笔，狄大人一心防守，不主动出击，让本王有机可乘。”
狄仁杰沉默不言，此时的棋盘上，黑子抢占了几乎所有优势，白子无从落脚，不管如何走，下场都是输。
这是一盘死局。
只听他叹息一声，撂下手中白子，道，“狄谋技不如人，棋艺不精，是我输了。”
“不知狄大人可听过一席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狄仁杰仍专注于棋盘，回道，“这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想不到一盘棋，越王用上策赢之，那么接下来，便是这伐交了。”
李贞站起身，与狄仁杰行了一礼，道，“大人对本王来意心知肚明，我知道大人忧国奉公，爱国如家，对大唐社稷稳固更是视如己任，然如大唐看似鼎盛，实则风雨飘摇，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名存实亡啊！”
“越王何必行礼，真是折煞老臣了。”狄仁杰赶紧将李贞扶回了座位。
“狄大人……如今那武后蛊惑民心，祸乱朝纲，任由外戚把持朝政，几乎日日垂帘听政，将那李旦视若无物，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大唐盛世基业，便将毁于一旦！本王速来知晓狄大人您关心政事，睿智果敢且深受百姓爱戴，如今我等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您了！”
狄仁杰听后，神色并无异常，只是淡淡道，“越王可否还记得紫微宫内，有一莲花亭，亭中，有一盘未解之棋。”
李贞一怔，他想了想，回道，“本王记得，那盘棋曾是高祖与太宗所下，白棋为高祖，黑棋为太宗，那是一盘死局，白子完全包围住黑子，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在劫难逃，不过狄大人提这盘残局是何意？”
“这盘棋下完不过半月，唐太宗便发起了玄武门兵变，杀了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逼高祖李渊让位。”
“狄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越王您既是当初的太宗，但也不是当初的太宗，而太后，绝非当时的高祖李渊。”狄仁杰缓缓道，“一盘棋，太宗倒是让高祖赢的开心了，但是后果却惨痛异常，罢了，这些不过是往事，暂且不提。如今陛下乃当朝正统李氏血脉，武后虽干涉朝政已久，但也并出过多大过错，若臣此时反叛大唐，那岂不是成了笑柄，日后成为千古笑传。”
李贞猛的拍案而起，震得棋子噼里作响，纷纷散落在地。
“狄大人这番话可是在说本王才是谋逆？那武则天是正道？”他脸上乌云密布，“如今本王来豫州不过是想及时让你悬崖勒马，你此话的意思，便是不会与本王合作了？”
狄仁杰气定神闲，自若不惊，他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外，抬头望向天空，道，“昨日清晨狄谋看这天朝霞如血，便知这几日大雨将至，虽然此时天气甚好，不燥不骄，但保不准夜里会下大雨，我想，越王应当还有更重要的事。”
“狄仁杰，你以为，本王不敢拿你怎么办么？你是逃不过的，”李贞冷哼一声，“豫州，扬州等，本王皆有安排，哈，本王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护住这小小的汝南城！”
放下狠话，李贞便拂袖而去。
阳光渐渐收拢，如狄仁杰所说，大雨快要来了。
此时的温清晏与绿莹二人刚找到汝南的一个驿馆。
两人走进去，看到里面有几位客人正在吃酒。
温清晏听到他们似乎正在聊着什么。
“你听说了没有，昨天那个赵九撞柱死了，头上血淋淋的一片，真是吓死人了。”
“听说了，好像是调戏了一位娘子，还把人家给弄死了……”
“还有还有……据说，那个寡妇今早在狱中自尽了，好像也是撞墙死的……”
“寡妇？什么寡妇？”
“赵九死了，她内人不就成寡妇了吗……”
“呸！真活该，做这么不是人的事儿，等叫下面阎王爷收拾他们去。”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有些不亦乐乎。
温清晏暗自一惊，想不到那女人竟也直接去了。
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是应当，算他们是罪有应得。
“两位郎君是打尖还是住店？”不久，从驿站前台走来一跑堂伙计，他面带笑容道，“我们这家驿站跟别家不同，既可小住，也提供吃食。”
温清晏点了点头，道，“可否有通往洛阳的马车，明日启程。”
伙计望了望天，回道，“郎君，瞧这天儿阴沉沉的，肯定有雨，道路泥泞，风险太大，恐怕您得多等两日了。”
温清晏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真，此时的天空中乌云遮日，四周开始变得昏暗，阵阵阴风刮过。
“这天怎么说变就便，叫人好生着急！”绿莹不满道。
温清晏安慰她不要着急，如此一来，只能在狄府上再叨扰两日。
她谢过跑堂伙计后，刚要转身离开，便看见萧游面色焦急，好像是在追赶什么人。
只见被追之人离温清晏越跑越近。
温清晏心一横，想也没想，大跑几步冲了上去，直直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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