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去时雪满天山路
温沅吟吟笑着，星眸微垂，里面波光粼粼，好像会说话似的。他身形颀长，一件天青色云纹圆领胡袍穿在身上，深青色狐带缠腰，上佩白玉，脚蹬黑绒靴。
近距离看，似乎是在欣赏一幅美画一般。
温清晏呆愣了半刻。
一时大脑之间一片空白，这怎么也没想到温沅居然也在狄府。
她很快反应过来，冷静道。
“虽不知温郎为何会在这儿，但偷听别人谈事，可不是君子所为。”
温沅作了一揖，回道，“娘子误会了，温某并非存心，只是迫不及待想见上娘子一面，但到门口时，发现你与狄夫人相聊正欢，我不便打扰，索性便去晒日打盹，这不，看到娘子出来了，才过来的。”
温清晏露出淡漠的表情，她对温沅的话没有半分信任，一想到自己曾被当枪使过，就恨得牙根痒痒。
“温郎不去做楚王的跟屁虫，反倒偷闲跑到狄府来了，怎么，莫非借我温府的手杀了恭良，楚王不念念你功劳，给你找几个美妾什么的？”她讥讽道，“又或者是，温郎一早便跟踪小女子过来，不对，不能用跟踪这个不雅之词，而是‘随身护卫’”
温沅来狄府绝非一天两天，现在汝南城禁这么严，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随便出城进城根本就不可能。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又是什么目的，既然能进狄府，势必与狄仁杰是相识。
但为何，狄仁杰却不曾透露半句？
面对温清晏咄咄逼人的态度，温沅只是习惯性一笑，道“娘子穿男服，还是挺适合的，襦裙虽美，但相比之下还是舒适最为重要。”
“别转移话题！”温清晏脸上有些愠色，她实在把持不住情绪，道，“恭良死的事情本质上根本与温府没有半点关系，你设计……不，应该是楚王设计杀死恭良无非是想把我阿郎跟你们绑在一条船上，现在你们的目的得逞了，莫非，来狄府是你们第二个目的？”
“温娘子不是也曾劝过温大人与楚王合作么，”温沅道，“温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竟让娘子如此大发雷霆。”
温清晏一愣。
是啊……
她确实劝过温父最好与楚王统一战线，因为这样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但是，他们也不应该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简直是强词夺理。
“温大人什么脾性，想必娘子是最清楚不过，如果不用点小手段，温大人又怎会放下身段与楚王合作，武后纵然权力大于天，但现在于大唐来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汝南封城造兵粮车，为的也是讨伐武氏罢了。”
“那你呢，温沅，你来汝南，到狄府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一路随我而来的！”
“娘子这话叫旁人听了，可都要笑温某风流的，”温沅缓缓道，“温某比娘子还要早半日到这汝南，虽知道娘子在狄府，但怕惹得麻烦便请狄大人暂时不要告知于你，所以何来跟踪之说呢，况且与娘子相遇怕都是缘分使然，又何必解释这么多。”
温清晏听后，左右思量了一番，也许在这件事上真有可能是自己会错了意，便作了一礼，道，“狄府这事，也许是小女子错怪温郎了，在此赔罪。但是旁的，恕我暂时无法相信你。”
温沅点头，仍带满脸笑意，虚扶了一把温清晏，道，“可不必赔礼，娘子心思缜密，处处带防人之心，是常理，只是温某没有料到，娘子竟会为了查出恭良的死因，而拜访狄大人府邸，确实让我一惊。”
温清晏心里暗笑。
难道你以为我会去找你问清楚原因么，偏不，可不能事事都在你的摆布之下。
“温郎精心布置，小女子必当好好摸索才行，只是我比较愚笨，猜不出其中原理，所以不惜日夜兼程，请狄大人为我解惑。”
温沅的目光看向温清晏，似乎是想探查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只听他道，“温某与狄大人一早便在洛阳熟识，且不说关系河同水密，但也同于君子之交，我来汝南会友，便顺便来与狄大人聊聊如今情况，想不到，几天不见，狄府竟变得沉暗起来。”
温清晏想起来，温沅刚刚说有事找她，便直接开门见山说，“温郎肯定知晓现在狄大人的处境，不然也不会现身。”
“娘子聪慧，聊着聊着，温某差点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温沅转移了视线，望了望天空，道，“烈日当头，温娘子，进屋说罢。”
语毕，他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温清晏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走进了屋。
与外面热浪徐徐相比，屋内着实清凉宜人。
此时，绿莹不在身边，周围也并无侍候的人，温清晏索性就没有给温沅上茶。
她坐在胡凳上，面色凝重，对温沅道，“温郎有话便直说罢。”
温沅也不再多礼，直接道，“我听闻狄大人前几日被带走，到今日还未归，可有此事？”
“是，”温清晏回，“刚刚确与狄夫人谈及这事，她忧心难寐，所以我便好生宽慰，狄大人被县尉带至何大人府上，已经三日了，如今还什么消息也没有。”
“何大人……汝南的何大人，那便是县丞何清？”
“正是。”
温沅想了想，又问道，“城中多变，越王李贞占了汝南，想必这个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朝堂，估计太后派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会到达汝南，李贞要反，但是却没有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而是在悄然之间就收买了陈时，何清等人，由此可见，此人确实很有心机。”
“我想，汝南甚至连起兵都没有，便城门大开，估摸着大多的官员士兵都被收买了，亦或是李贞有正当的条件，让他们心悦诚服的反。”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条件，应该就是李旦的‘密诏’
汝南的官员们有的虽然并没有面过圣，但是是密诏就必定有特殊的印章，既然印章不可能有假，那么他们便会认为这密诏也是真的。
“狄大人风骨峭峻，必不会为五斗米折腰，怕越王要带走他，一是没有说动，二是需要他来积累民心，哪怕是捆着绑着，表上面也得让旁人看出狄大人是自愿的。”
越王？
对！
她怎么没想到，狄仁杰被带走，后面肯定是受越王的指使！
既然狄仁杰被带到县丞府，那么想必越王也会在。
那么只要找到县丞府，便可以轻易见到李贞了。
“这些我都想过，不然越王何必不亲自把狄大人请过去，反而要县尉来请，还用豪华车马来迎接，这不摆明着让别人看么，不过就算狄大人被软禁起来，但越王肯定还是要以礼相待。”
“温娘子真以为，越王不会除掉狄大人杀鸡儆猴么？”
温清晏怔住，她惯性起身道，“绝不可能！”
根据唐史记载，狄仁杰是病逝的，如今武则天还未当上皇帝，狄仁杰也还未擢至丞相，怎么可能因越王谋反一案而亡故。
“娘子居然如此肯定。”
温清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叹了口气，说，“狄大人吉人天相，又受百姓爱戴，肯定不会有事。”
温沅拍了拍身上的虚尘，眼神如覆冰霜，他缓缓开口道，“我听说，朝廷特派宰相张光弼来平定越王之乱，此人精于算计，老奸巨猾，身居高位，却经常故弄玄虚，鱼肉百姓，虽有做官吏的才能，却没有当官的品性，若是汝南等一旦被攻陷，后果将不堪设想。”
“后果？”
“嗯，”温沅点头道，“最坏的结果，可能是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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