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灯下论辩
两人向左绕过一片废墟，到了遗迹的边缘处，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茅草房立在那里，烟囱里冒出淡淡的炊烟。两人忙赶过去，走近一看，木篱笆围城了一个院子，里面竟然还养了几只鸡、种了一小片蔬菜，一只小狗见到两人来到，在哪里“汪汪”的叫着。在这样一个古代遗迹旁存在着一座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小房子实在是让人有一种荒谬感，这个地方大概不那么宜居，恐怕也不那么安全。
院门虚掩着，白翼探着脖子问道：“有人吗？”
“诶！”一个老汉推门而出，他身着短衫，皮肤干瘦黝黑，一脸笑呵呵的表情。他盯着白翼多看了两眼，才道：“我这里很久没来过客人啦！”
“老伯，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下您，问完了我们就走！”
老汉过来把院门打开，笑容满面的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孤单得很，你们来的刚好，进来吃晚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
“别愣着了，把那马栓在棚子里，快进来！”
于是李同去拴马，白翼则跟着老汉进了屋子。屋子里很不明亮，只从窗子里透进来几分亮光，里面有灶，有炉，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分别摆放着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那老汉进了房间，便蹲在灶头边，在那里已经有半碗剥好的豆子了。于是白翼也蹲下来，准备帮老人家做一下活儿。但是白翼这辈子却从来都有剥过豆的经历，一时间竟无从下手。老人家看了出来，一边在手里演示一边说：“是这样的，先这样，在这样，这不就好了吗？”白翼也笑了出来，练习了几次，便学会了“剥豆”这一技能。老人多看了白翼两眼，道：“你这小伙子，我看着倒是很喜欢，你从哪里来啊？”
“晚辈是从中州灵缈峰来的，要去往东海，也正因为此事来请教老伯。”
“哦？你是灵渺仙宫的弟子？”那老人家抬头道，“现如今，灵渺山上是谁当家啊？”
白翼听他语气，又想到伏羽之前说过的此处有仙人坐镇，心中猜想这位老人说不定是本门仙长，恭敬的说道：“灵渺仙宫现如今的掌门是道玄真人。”
“哈！本该如此。”
“恕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前辈如何称呼？”白翼站起来，拱手道。
“嘿嘿，我本名为赤松，很多人喜欢叫我赤松子。”
白翼面色突变，连忙匍匐在地：“弟子不肖，参见师公。”白翼心中狂跳，赤松子乃是炎黄时侯就名满天下的五大真仙之一，据说他能从火中走过而不受一点损害，能呼风唤雨并且能随风雨来去，神农氏炎帝的袪病延年之术也是由他所教授。他乃是灵渺仙宫炼丹房的上一任首座，数百年前消失不见，原来一直居住于此。
赤松微微一抬手，白翼就被一股力道托了起来，赤松道：“小子不必多礼，我已是乡村野人，与灵渺山再没有关系了。”
“师公说的哪里话，师公乃是上古大仙，如若…”白翼话还没说完，赤松却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了。恰好在此时，李同也推门进来了，白翼只好闭了嘴。
两人依旧在那里收拾蔬菜、添柴，不一会儿一顿饭就做了出来。颗粒分明的白米饭，清炒毛豆还有一小盘烟熏腊肉便是最好的美味，白翼和李同出外不到十天，却天天风餐露宿，吃点干粮、野菜，有幸能抓到一只野兔便尝尝烧烤野味。如今这样的家常便饭迟到嘴里，竟是二十分的美味。两人都吃了好几碗饭，直吃得再也吃不下，才瘫倒在椅子里，仿佛这简直是最快乐的日子。白翼和李同主动去把碗洗了，却看到赤松在院子里坐在靠椅上逗小狗，十分闲逸的样子。
“师公，弟子有一事求教。”白翼拱手道。
“你这小子自从听说了我是赤松之后就畏畏缩缩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了，倒是好笑。你说吧。”
“弟子想去往东海，眼见此处往东乃是二十丈高的悬崖，不知往东该如何行走？”
“此处原本是黄帝所修建的一处要塞，原本有一道通往下面的城门，怎奈时日实在太久，早已被泥土沙石完全堵住了。如若要绕路，两旁山林之中，全是妖兽领地，恐怕不太安全。”
白翼挠头皱眉：“那怎么办啊。”
“但是想下去也不难。”
“师公能否告诉我方法。”
“这样吧，今晚我有朋友要来找我下棋，你在一旁陪我们说说话，明天早上，我便教你下去的方法。”
白翼大喜道：“多谢师公！”
……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四处一片漆黑，小小的茅草房里，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但房内的一切都不是那么能看得清楚。李同坐在地上靠在床边上睡觉，赤松则在桌边给白翼讲述围棋的规则。天黑下来恐怕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但是赤松等的客人还没有到来，白翼等的有些困倦了，只见赤松还有节奏的用黑色棋子在棋盘上一下下敲打着。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白翼忙跑过去开门。外面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壮硕男人，他看到白翼，先是轻轻“哦”了一声，才走进房间来。
“老仙人，今天你这里热闹啊。”那人一边脱下斗篷一边说道，在微弱的灯光下一看，是一个中年男子，左脸上有两道伤痕，倒是更添了男子气概。
“今天他们两路过，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给你开门这小子，还是恰好是我的徒孙，你说巧不巧？”
“哦？他是灵渺仙宫的人？”那男人回头又看了白翼一眼，“我生平最厌恶灵渺仙宫，料想此人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你莫不是要把你那老一套又搬出来说道吧！”赤松大声笑道。
“我虽然是老一套，但我这套却比他们那一套要真实得多。灵渺仙宫不过全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伪君子而已。”
白翼听到这人一开口就这样侮辱自己的师门，心中火起，却看到赤松依旧乐呵呵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说道：“我看您是师公的朋友，所以对您十分尊敬。但是您一出口便是重伤，想来为人也不过如此罢了。我倒想听您说一说，灵渺仙宫为何全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伪君子？”
那人转过头来正要回复，赤松却说话了：“诶，你们两斗嘴可以边下棋一边斗嘛，来来来，快坐下。”那人这才闭上了嘴，坐在了位置上，执黑子。那人想了一想，在棋盘的右上方落下一子。赤松在棋盘的左下方落下一子，呵呵笑道：“好好好，我介绍你们彼此认识一下。这是小狼，大名叫做蒙邪。这一个呢，是我的徒孙，叫做白翼。好的，你们开始吧！”
经赤松这么一打断，白翼和蒙邪一时间竟提不起情绪，噎了一会儿，蒙邪才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灵缈仙宫把救扶天下当作建派宗旨，全是屁话！”
“救扶天下乃是最崇高的理想，你这人却口出恶言，我倒要笑你见识短浅。”白翼冷笑道。
“救扶天下这个说法倒是不错，但是你们把自己的宗旨当成了屁话，所以这句话也成了屁话。”
“我们灵缈仙宫每一个弟子和尊长都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从不敢懈怠，在我看来，它倒是实在得很！”
“那我问你，你修道多久，又救扶过几人？”
白翼脸上一红，道：“我修道十年，这是第一次下山，仅救过一人性命。”
“哦？你还救过一个人？”蒙邪抬头看看白翼，道，“那我问你，你那些山上的师兄弟们又救扶过几人呢？”
“我们在山上的师兄弟自然未来得及下山救人，不过四处游历的灵缈弟子必定是救扶了不知道多少人。当年失心症波及百里，正是我派掌门…”
“停停停！这个故事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我问你，你那个神通广大的掌门现在在哪里。”
“掌门自是在灵缈峰上。”
“他既然有这么高的法力，为何不下山来救扶苍生啊？”
“掌门无所不知，自是有他的考虑。世间的大灾祸、大劫难才是需要他老人家考虑的。”
“哈哈哈哈，马上就是大灾祸。”蒙邪大笑，指着房顶道，“再隔十日就是禁日，天下生灵不知要死伤多少。而你那神通广大的掌门却只能躲在全天下最安全、最舒适的宫殿里，看着天下苍生死伤无数。你告诉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救扶天下？”
白翼一下子无话可说，脑袋里一片空白，空气里只有蒙邪的冷笑声。过了半响，白翼才开口：“你这人说得头头是道，那我问你，你修道多久，又救过几人呢？”
“我？我修道数百年，从未救过人，反而杀过不少。”
“你？”白翼指着他，“那凭你为何能指摘我灵缈仙宫？”
“我从未标榜过自己要救扶天下，所以不需救扶天下啊。”
“你这样好笑的人倒是不少，我们灵缈仙宫志在救扶天下，所以一旦做的不那么好，就要受到指责。而你们在一旁，没做过一点好事，却有资格指责别人。”白翼激昂致辞道，“何为正？何为邪？我们做好事的，因为好事没有做够，做的没那么好，虽然愧对世间的无数生灵，难道到底还不比你们这些做坏事的人好吗？”
蒙邪停下了落下棋子的手，侧头看白翼道：“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又转过头对赤松：“老仙人，你这徒孙倒还不错，可以和他说说话。”赤松摸着胡子哈哈的笑着。
就此，蒙邪不再谈正邪之事，开始说起世间的各种奇妙的事物，纵使白翼在藏经阁阅读奇珍书籍无数，也不能一一对答，连赤松也偶尔插口回应。就这样，伴随着李同的鼾声，三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趣味盎然。三局棋，赤松一局也没有输。
眼看窗外已有蒙蒙天亮的迹象，蒙邪这才起身告辞。他依旧披上斗篷，出门前躬身向赤松道别，又多看了白翼一眼，这才离开。
“小狼很喜欢你啊。”赤松笑道。
“他到底是谁啊？”
“他就是这片旷野上的狼王啊。”
听到这句话，白翼讶异的长大了嘴，好一会儿也没能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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