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八章 金风玉露（下）

　　剑光过处，尘沙四散，积灰的石台被司命一剑劈开。

　　若非季蘅侧身让过，那齐整整的伤口怕能劈得他胫骨断裂，一体两魂。但凡神界旧人皆见识过司命的厉害，昔年九重天太子提着它抗击夜魔之时，真可谓山河色变，地列天崩。

　　经年过去，司命虽不复昔年刚猛倒也是余威尚存。而季蘅虽得了临衍作为容器，但这一具勃然新嫩的身体毕竟褫夺自生人，临衍的意识强横，稍不留意便可以扰乱他的举动。

　　却见朝华一剑劈来，季蘅忙运起掌风与之相抗击。石室内空间狭小，剑光簌簌不绝，季蘅连退数步，眼看已被她逼至了墙角。

　　却见司命横扫过他的颈边，季蘅仰头避过，黑风陡然穿窗口而来，季蘅的右脸颊见了血。

　　朝华指尖一闪，护身罡气顷刻将窗口那一股黑风挡得严严实实。

　　她既神力无双，也便不需要再顾及神力消耗的后果。护身罡气张大成了一个透明的结界，结界上金光流转，神力源源不绝。黑风朝浅金色的结界拼命挤压，朝华将司命横在胸前，眸光如雪，长衣烈烈。

　　她蒙面的轻纱被呼啸的长风卷了出去，飘忽不知所终，也正在这时，结界与黑风交接的地方蔓延开了细细的裂纹。

　　季蘅心下狂喜，双掌合十，黑风威压更猛，淡金色结界眼看就要被压得碎裂过去。朝华冷笑一声，水袖翻卷，正当她的护身砰然碎裂之时，碎去的浮光顷刻便化作了一张巨大的网。

　　朝华令金色的网朝着季蘅兜头罩了下来。与金色巨网一同飞射而去的还有司命的幻化成的飞剑。这一式“沧海奔流”偷师自临衍，却见沉黑色剑刃大巧若拙，毫无任何花哨剑法，只凭着刚猛之势朝他面门坦坦而去！

　　石室内壁寸寸龟裂，季蘅就地一滚。待他回过神，却见石室的内墙已被她方才的剑招轰出了一道豁口。月色浇了进来。

　　季蘅不敢轻敌，那巨网如跗骨之蛆般绕着他穿梭，任凭他如何御着黑风相抗也无济于事。

　　“九殿下当真舍得令我断胳膊断腿？”

　　季蘅贴着狭小石室的内壁闪转腾挪，朝华闻所未闻，眼看就要将他砍死在这高塔上头。

　　她被他的黑风割破了大腿，季蘅亦被那金色巨网缠得连连掣肘。他不知此物什么来头，又不敢真同朝华在此拼个你死我活，他于是冷笑一声，反手一掌轰在了摇摇欲坠的一面石墙上。

　　环形高塔的一小片墙壁又露出了一个洞。朝华本以为他弃跳塔而逃，忙令那巨网紧随而上，岂料季蘅左手一翻，一枚小小的匕首被他握在了手中。

　　匕首插入石墙的裂口之中，一簇黑火从他的手腕蔓延到了匕首上。季蘅大喝一声，将匕首用力往下生劈，石墙上从上而下，颤颤巍巍，果真又被他划得更残破了些。

　　追兵闻声而至，一道深深的刻痕也随着他插入匕首的地方向下蜿蜒。季蘅令黑火聚于匕首一段，另一手则恰好接了朝华一掌。四成掌风均被他化开，另有六成则通过临衍身躯又传递到了匕首上。

　　黑火腾空，匕首嗡鸣，季蘅笑了笑，胸口一热，却是朝华那一掌令他的胸口撕扯着疼。

　　紧接着，朝华便听得了大地响动之声。她不料季蘅竟破釜沉舟，借力打力，他的目标是通天塔本身。

　　三条黑火顺着他手中的匕首窜到了三丈高塔的外壁上。再借朝华的一掌助力，那黑火萦绕满了整个通天塔石壁，连带着二人所置身的最顶层石室地板上也燃起了一簇火。

　　细细的缝隙从地板蔓延到四面墙壁上，木料与砖石也纷纷往下坠落。朝华背贴墙壁，狠狠盯着季蘅，一字一句道：“你这是作甚？”

　　季蘅顶着临衍的一张俊脸，笑意温文，眸光轻柔入水。

　　他道：“拆塔呀。”

　　木料砖石坠落得越来越厉害，季蘅将匕首从墙体中抽了出来，猛地又一掌拍在了黑沉沉的石塔墙壁上！

　　墙壁由顶层石室而下轰然裂开。砖石飞屑与剑光缠作一团，一紫一黑两道人影在缓缓塌陷的高塔之中连对三掌。气海激荡之处，砖石木料越发承受不住二人斗法的压力，连通天塔的基座也不慎深陷了下去。

　　伊霓尖叫不绝，季蘅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他的匕首嵌入了石壁之中，一时失了兵器，季蘅龇牙咧嘴张开右手，却见他的手背上沾了一抹深深的红痕。

　　“……九殿下你还当真下得去手。”

　　随着塔基一声巨响，九部图腾的残片飘出石窗外。这座用以祭祀宗庙的三层高塔、这供奉了九部先祖英伟事迹，而后又见证了宗晅与九部在订下孤逢山之盟的高塔，在季蘅抽出匕首的一刹那，轰然塌了。

　　朝华当即飞扑出窗外。她双臂舒展，紫色纱衣包裹的娇小身躯如一只折翼的鸟。鸟儿从高塔窗口处跌落，烟尘滚滚，碎石巨木纷纷塌陷下去。季蘅运起护身结界，一只脚踩在窗口边上哈哈大笑。

　　“九殿下，您的神力还剩多少，为何一个摄魂术都如此勉强？”

　　砂石与断壁扬起的灰尘令高塔的废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一只巨大的鹦鹉在高塔塌了的一瞬间接住了下坠的朝华，她趴在鹦鹉背上，眼看着王殿越来越小。

　　化为废墟的通天楼在繁花与阔叶林中化成了一股烟，那烟则仿佛绿地之中一块腐烂生脓的疤。

　　她方才情急之下摄魂了王殿后院里的一只鹦鹉。此时那鹦鹉将她驮着越飞越高，朝华在鹦鹉背上一身狼藉，头痛欲裂，眼睁睁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月光由一团乌云笼住了华色。她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味便见高塔废墟之中一股黑气冲天而起。

　　这是季蘅的神力，也是临衍那一具半人半妖的身躯之上附着的无上妖力。

　　妖界新晋王储从废墟之中腾空而起，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狂笑之声盘旋在王殿上空萦绕不去。妖界的新晋王储手拿妖界九部进贡的碎魂，如瘴一样的黑风直取朝华与云间鹦鹉而去！

　　朝华俯下身，只见王殿里黑云压城，银光凌冽的战甲在地面上列阵以待，等的便是她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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