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空旷的地阁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到，一面面排布整齐的书架上排满了黄旧书卷，墙壁上每十步便挂了一盏昏暗的烛灯。

　　当然，对本城主来说，还是十分不友好的。

　　我咬着手指，踱步在地阁中，打量着这一方无人天地，然后摘下眼前的鲛纱，从怀里取出一副琉璃镜架在鼻梁上。

　　“喏，帮我找些书，就找那种非名门正派的法术典籍，再找找有没有类似于记录新近名声鹊起善用邪术的小辈之类的书。”

　　我将附近的小木梯推到一处，提起裙摆爬上木梯，在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籍翻看。

　　“嗯？怎么不动？难道你阁子里没有？”我回头望去，见未央还呆站在原地，便插着手，挑眉笑道。

　　“城主，我听他们讲，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未央酝酿许久，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我。

　　“那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看着未央，轻柔的，十分真诚地问道。

　　“我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摩挲着泛黄的扉页，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问。

　　西风吹进地阁，昏黄烛火轻轻摇晃。

　　书卷散乱的堆砌在案头，我细细地翻着，偶尔觉得疲惫，按了按头便继续用狼毫笔做标记。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西域献胡僧，咒术能死生人……”

　　“吴未亡前，常有紫赤色气见牛斗之间……”

　　山中方七日，世上一千年。我不知在藏书阁待了几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按了按太阳穴，又操起笔在砚台上一转，一抹，然后在书上勾画。

　　“砰”的一声巨响，我感觉头顶有光倾泻而下，迷茫地抬眸，眼睛被刺地生疼，扶檀站在洞上，掌上冒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听说狐狸是犬类，鼻子很灵，我从前不信，此番看到扶檀竟如此精准地在我头顶砸了个洞，我竟有些慌，不由想到，是否我去了哪里，扶檀都能凭借他的鼻子找到我。

　　然而让我更慌的是，扶檀明知我没危险，还是毫不犹豫的砸了个洞。明显的，他是知道这是未央藏书阁的据点，想借此气我。

　　想到我的小金库将要分一部分给未央修藏书阁，视财如命的我不由得开始心绞痛。

　　气死本城主得了。

　　未央连忙惊恐地奔来。

　　“未央大人，城主许久未归，奴担心城主安危，却只能感知大人的大概位置，只好出此下策，砸了大人的藏书阁，扶檀深感抱歉。”扶檀毫无歉意的道着歉。

　　嗯..所以你就无所谓地砸了未央的藏书阁。

　　“无妨。”未央咬牙切齿道。

　　这是无妨的表情吗？

　　我热泪盈眶地看着未央，用眼神示意这也是我始料不及之事，非我故意将扶檀招来砸你的藏书阁。

　　扶檀与未央本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这般怕是矛盾更加深刻了。

　　“你不觉得有些饿么？”扶檀又问我。

　　“你这么一问，那还真是……”我跟十二位哥哥学了辟谷之术，饿个几天倒是没大问题，只是不吃东西总会觉得空落落的。

　　“呵……”扶檀冷笑道，“你在这地阁已经待了四日余了。”

　　我掐指一算，在地阁寻找典籍，确实忘了时日，离十五仅有一日了。

　　“随我回云深不知处。”

　　“不要，让我……”我爬上木梯，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抽出另一本，潦潦翻了几页，扶檀操起身旁一条卷轴不偏不倚地掷向我的头，我脑子一阵眩晕，晃了几晃，落到扶檀怀中。

　　扶檀提起我的衣领便把我向外拖行。

　　“你妈的，为什么？！”我愤怒又无奈。

　　“为你的虫草甫里鸭碧螺虾仁枣泥拉糕太白鱼头铜钱包白切鸡。”

　　我立马化身识时务者俊杰:“我爱云深不知处，云深不知处永远是我温暖的港湾。”我甚至抱着扶檀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未央握拳:“林晚，你没骨气。”

　　我笑嘻嘻的回头，看见扶檀伤我的凶器落到地上，束轴的系绳断开，一副宏大云深泽畔山河图映入眼眶。

　　我似乎想起了在神契阁一闪而过的念头。

　　云都、江东道、蒹葭城、柴桑道，这些地域在云深泽畔地图分布近乎是连成了一条线，然后指向了鬼城。

　　原来，那红衣少年最后的地点是，鬼城。

　　恍惚间，我果真看见一位红衣少年，从大火中走出，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绕开扶檀和未央，将那卷轴重新系好，收入掌中。

　　未央问:“怎么了？”

　　我眼底中隐隐显出紫色，狠戾也随之生出，扶檀一把抓我的手臂，我一怔愣，缓了好一会儿，让眼底的紫色淡去，再一睁眼，又一副淡如轻烟的模样，“鬼城，要来新客人了。”

　　十五圆月，鬼城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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