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血色
祝柏顺着那明晃晃的剑尖儿朝上看,瞧见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几分轻蔑,问他道:“这位柏哥哥,这大晚上的,身上又带着病,是要去哪儿啊?”
祝柏再一抬眼,看见眉眼斜飞的陆冥之面若寒霜,不禁生生打了个寒战。
燕齐谐接着阴阳怪气地道:“别说是去看病啊,祁当归虽说不是什么华佗再世扁鹊再生,但一般的头疼脑热还是能治的。”说罢将他钳制住,祝柏身手实在是不行,这会子他连撒腿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祝柏趴在地上,浑身抖起来,筛糠似的。燕齐谐笑笑,对着陆冥之道:“四郎你看,他瞧着怕是病的不轻,要不咱们给他治治?”
陆冥之蹲下身来,看着祝柏的眼睛,道:“我进了镇远门去,就被射杀了是不是?”
祝柏垂下眼睑,不敢说话,陆冥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道:“默认了?我既然在你眼中是死了,那是不是要寻你索命来啊?”
祝柏咬住了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正好教陆冥之捕捉住了这一丝的眼光,陆冥之轻轻一笑:“果真是你啊。”
祝柏终于说话了:“小将军这般身手,自然不用担心吃喝问题,我每月不过十个钱,养不活自己养不活家人的,谁当初来起义军不是为了讨口饭吃,我如今能有什么办法。”
陆冥之压住了怒气:“就为这你一个人能吃上好的,不顾这么多与你日夜相伴朝夕相处的兄弟的性命,你到真真是寻了个好借口。”
陆冥之压得住怒火,燕齐谐却压不住了,怒声道:“你吃不上饭难道是怪大家不成了?你自己好好瞧瞧,和你一批进了昭军的,哪个还和你一般做下等兵士?自己镇日胡混,还怪大家让你吃不上饭?”说罢这番话似是气极,一脚狠狠跺在祝柏身上:“老子废了条胳膊还没似你这般哼哼唧唧的矫情呢!”
陆冥之知道燕齐谐虽是豁达的性子,但去岁抢马坏了胳膊这事到底横在心上教人不快。
陆冥之持了匕首,道:“你幼弟祝榕还在军中。”八九岁的男孩儿,到是伶俐。
祝柏脸色灰了灰:“你要作甚么?”
陆冥之问道:“我就问你,若是你今日成了这事,势必要带了他走,但若是教你家弟弟知道了自家兄长是个叛徒,他怎么想。”陆冥之又问,“若是你今日没成,被捉了回去示众,教大家知道了你是个叛徒,自古兄弟连坐,父子同当,大家心怀怨气,怎么看你弟弟?”
祝柏没想到这回事,听得这话脸色不禁一变,不敢再想下去。
陆冥之接着道:“叛军者,军法当斩。死罪你自是免不了了,我也不可能通融你半分。如今我就问你,你是如今拒不认罪,教我二人捉回去当着大家的面处斩,还是……”他拿着匕首在祝柏眼前晃了晃,“还是你留个条子说你自己‘起了叛军歹心,心中有愧’自行了断。”
虽说是百步和五十步的区别,但已然行动,做了叛徒,和只是心中想想愧而自尽,名节上差别却是大了。
祝柏思索一阵,便也做了决断,只问陆冥之要纸笔,陆冥之轻蔑一笑,拿了匕首在他手指上割出一道血口子,厉声道:“小五,从他衣裳上撕块布下来!”
血书都不愿写,心不诚。
写完血书的祝柏拿着匕首,哆哆嗦嗦不敢朝心口上刺,燕齐谐朝陆冥之使了眼色,陆冥之领会。
这家伙,只怕是还没死心,想着怎么要逃呢。
那祝柏还只是哆嗦,不敢动作,燕齐谐猛地在他身后一推,陆冥之心有灵犀似的,伸腿一绊,祝柏原本就战战兢兢,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这么猛的一推,没反应过来,还没等撤手撑地,便跌在地上,匕首已是“噗”的一声没入了他的身体。
鲜血满地,四散流去,燕陆二人等了一会儿,再扳起脸来探鼻息,已是没气了……
陆冥之和燕齐谐起身往回走,只听陆冥之道:“这般叛徒,原是打算捉住了直接军法处置的,你倒是心细,还提醒我他还有个幼弟。”
燕齐谐点点头:“也不是我仁慈,只不过那祝榕却的确是个好苗子,罕见的上梁歪着下梁正,只怕万一大家全不待见他了,怕走了歪路子去。”
陆冥之抬头看了看夜色,道:“只怕明日又是要落雨。”
燕齐谐点点头:“是了,再落几场雨天气便凉下去了,咱们才新搬了地方,粮食怕是种不得了,只得种些蔬菜过活了,免不得还得做些生意攒些银钱。”
陆冥之这方面没概念,也只能点头称是,半晌忽的冒出一句:“生意要做就快些做,等到冬日,胡人怕是就不愿与你做生意了,关外可比不得宣平,冷起来耳朵都能冻掉,到时他们就窝在毡房里不愿出门了。”
燕齐谐懊恼的揉着头:“到底做什么生意啊!”
第二日果然有雨,等雨停了天气也自然凉了下来,宁翊宸的绸缎庄子早就挑了花样时新的布料新做了秋衫,这两日也偷偷递进来了,等再凉些就可以上身穿了。
近日她忙于教导自家小妹妹读书,奈何小姑娘只喜欢看话本子,大半年只堪堪粗略读了《诗经》,好在原来还在京中时有先生开过蒙,四书读了一些,不然如今读《诗》还不知困难成甚么样呢。
今日读过书后,宁翊宸便由了小妹妹顽去了,正打算歇着,落月却进来唤了她:“姑娘。”
宁翊宸撑着头,问道:“何事?”
落月手中拿着鸽子腿上取下来的小圆筒,道:“姑娘安排在大爷手底下的主簿来了消息。”
宁翊宸伸手接过了,将纸条从里面抽出来,展开略略一看——
“请姑娘安,今岁夏日雨水颇少,逢秋才得,侯爷恰截断河流水源,胡人草场遭灾。”
宁翊宸心下思索,草场遭了灾,水源又被截断,宁琛又只顾着处理宣平城内起义军诸事,丝毫不管安抚绥靖胡人,若是今冬胡人们牲畜转场是再出些什么岔子,怕是要生出甚么事端来……
宁翊宸神色凝滞,心道,只等今冬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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