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章 忽来天伦
连性命都能置之度外的人,还有什么风浪可以击倒他?
然踏入花厅,瞧着对人缓缓从日光中显露出的脸,他笑了笑,口中仅唤了两个字,我高悬在面的自信瞬间被毁成粉齑,周身力气被抽干,软坐在地上。
小点,我的乳名,他唤得宠溺而沧桑。
很长时间内,有股急气做涌在我喉咙间,即便我如何努力张着口,也喊不出尘封在心深处的那个名字;只如个傻子般呆坐在原地,盯着对人默默流泪多时,无助而彷徨。
“小点,这些年让你吃尽了苦头。”
当阿爹的手抚上我的泪脸,那略带风霜粗糙的质感,让我悬于一线的情绪全面崩溃。
“嗬”的一声抑扬顿挫,我仿佛又找回到了儿时委屈时,被人呵护在手心的疼爱感,撕心竭力窝在父亲的怀里恸哭着,发泄着心中的憋屈。
是啊,不管岁月如何流逝,容颜如何老去,儿孙如何满堂,我依旧是李书云可恣意撒娇抱屈的掌上明珠。
“阿爹你好狠的心,为什么当初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拳一拳地擂着父亲的胸口,到最后扣住他的心膛,感觉到他的心跳顺着手传递给我,我才敢相信我父亲尚在人世的事实。
父亲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抱着我,等我情绪平复;而见证了奇迹的发生,我当下立马收止住哭噎,期待着更多奇迹到来。
“阿爹既然活着,那母亲呢,弟弟呢,她们是不是也尚在人世?!”
“小点。”
大手摩挲着我半张昂起的泪脸,父亲的表情沉郁而凝重,未见半分我所期盼的动容。
“李家如今,只剩你我父女俩。”
本知道是奢望,可我面对死而复生的父亲,还是满心期待奇迹出现啊!旧伤口被再次揭开,我眼中泪泛滥得更见汹涌,唇齿不住地发抖发颤。
我不断劝说自己,该知足了,该知足了,至少如今我还有父亲健在,可以依靠。
缓和了失控的情绪,垂头抹泪之际,蓦地瞧见放在父亲身侧的纸风车,立马勾起了我儿时记忆。
“小时候每次母亲带我和弟弟去庙里祈福,总会买风车回家,挂在家门口;母亲说,风车能传递思念,驱除晦气,让远游在的亲人早早平安归家。”
“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面对往事如烟,父亲微眯的眼角显出无数细纹,让他饱经沧桑的脸更显憔悴。
但那惆怅,转瞬即逝。
“进宫前路过集市,见风车好看,本来想送给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外孙的;可不想为父还是疏漏了,竟勾起你对你母亲的思念。”
我喜哭交叠:“父亲想见晋儿?他此时在临修阁,我这就让人去把他带来,给阿爹您磕头。”
“不用了。”
本以为父亲会高兴,不料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小殿下如今是大历的太子,按礼制,见面该是为父向他行臣子礼才是。”
父亲这么一说,我心中立马生出股别扭:“晋儿是您的亲外孙,给你磕头奉茶是天经地义的孝道;至于什么太子,什么君臣有别,我们母子从来没把这虚荣放在心中过。”
“非礼勿言,你如今贵为皇后,掌管后宫,更应该懂谨言慎行。”
父亲的古板,让我有种背道而驰的陌生感,只是眼下我们父女重逢实属不易,我不想因这些教条而生了隔阂,故还是把到嘴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们不说这些生分话。父亲快请上座。”
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扶上上座,让人奉了茶水,我小鸟依人地偎依父亲跟前,嘴如开了闸般追问到。
“父亲您是怎么幸免于难的?我当初蒙难大历,被外祖父的人救出冷宫时,曾亲眼目睹过刑场上悬首示众的李家众人,明明你——”
父亲不徐不疾地呷了口热茶,神情严肃间,亦是愧疚万分地叹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章明远这个人吗?”
“章明远?!”
父亲提到的这个人,名字有些熟悉,可我一时间想不起他与我李家有何渊源,摇摇头间,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父亲求教起来。
他老道:“明远是我的学生,因是个孤儿,且家境贫寒,我往昔不少私下接济于他,故明远这孩子对我格外敬重。你忘了,他曾经还在我们家寄宿过一阵子;当时你母亲说,明远和为父年轻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格外照顾他。为了这事儿,你还跟你母亲闹过小脾气呢。”
“我想起来了,小呆子哥哥!”
得父亲提点,记忆回现,我立马对上人。
“就是他了。”
父亲笑了笑,可下个须臾,又转入沉郁中。
“也因为明远酷似为父的缘故,所以当初弹劾顾党失败,性命垂危时,皇上允了明远这孩子桃代李僵的请求,代替我锒铛入狱受刑,为父这才能躲过一劫。”
我点点头,心中亦是酸涩:“世上有几人能向明远哥哥这般深明大义,知恩图报的?我们李家,这辈子都还不了明远哥哥这大恩情。”
“是啊,明远这孩子可惜了。所以为父想收明远为义子,等皇上平冤招抚的恩典下来后,把他的遗骨同族人一道迁葬回我李家祖坟内,并立牌位供奉。”
“这是应该的。”
赞同父亲的决意间,我又问到他这些年的境况。
“既然父亲避过大劫,为何这几年都不和女儿联系,你又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女儿曾一度以为——”
“本来皇上早想安排你我父女相见,是为父一再坚持,故再拖延到今时今日。我知道你这几年为替李家沉冤得雪,费劲心力周旋于北燕靖德帝身边,心中熬得甚是苦楚,为父何尝不是痛定思痛,潜藏在暗替皇上培植势力,丰满羽翼,等待一举剪除顾党的时机到来?索性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与为父的苦心筹谋没白费。”
瞧着父亲面上那扬眉吐气的辉光,我脑路一回,把住了一个极重要的讯息。
“难道容舒玄背后的爪牙暗鳞子,如今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天目司’,是父亲和他一手精心杰作?!”
“你怎可直呼皇上名讳?!”
敛着眉心纠正我言词中的大不敬,父亲亦是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到。
“你猜得不错,暗鳞子是为父一手替皇上培植起来的,我如今乃天目司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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