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乱了
穆祈看他哭丧个脸，心里好笑，说道：“怎么？觉得委屈了不是？”
陈罕徳哪里敢说自己觉得委屈啊，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平日里的聪明才智，像是全都报废了一样，只能愣愣的在原地站着，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这边，晏梨落剑下不留情，攥住红绡一头，将桃娆带了个踉跄，不料乔六及时抽身杀来，巨斧之下，红绡一切两段，裂帛之声，如厉鬼嚎叫，桃娆连退三步方站稳，险些落水。
穆祈仍未动作。
见此情形，桃娆的眼底，不明神色一闪而过，竟不恋战，抽身便走，她内功虽算不上顶尖，但步法当真棘手，这也是为什么，晏梨落一路上与她几度遭遇，却未能擒下她的原因。
看来今日，又是要重蹈覆辙了……
不，也未必！
晏梨落右手出剑，如千湍的飞瀑，锋芒密如织锦针脚，逼得乔六一时忙于应付，而左手则将剑袋一解，刹那间，一柄黑黢古刀，如自穹窿之顶堕天而降，矗立桃娆身前，几乎将舢板，砸出一道人长的裂缝。
“姓穆的，你还打算划水到什么时候？”
桃娆闻言一诧，长剑已被人握在手中。
“梨落，你这就不对了。”穆祈刀锋割风而舞，逼得桃娆不得不直面杠上，自己却大声道，“这我不是想，给你多点表现的机会嘛。”
呸，晏梨落想道，“舞台给你，你来演，戏怎么就那么多呢。”
见晏梨落满脸不屑，似乎是完全不理会自己，穆祈面色忽沉，手上的刀，招蓦地愈发凌厉起来。桃娆本一心脱逃，此刻也很快转变心思，断了小半截的红绡在手，时而如潜龙吞吐，摇首摆尾，绵里藏针；时而又如凤唳九天，清响遏云，气势更如古刺客，穿柱之刺，步步都藏着凶险。
收缩自如，防不胜防，这是刺客的手段和本事。
刺客要做的，不是正面和人在擂台上决斗，而是——
杀掉对方，活下来，仅此而已。
而无疑，桃娆是很高明的刺客。
可惜她遇上了穆祈，一个比她更高明的刺客。
这个刺客，是在那些年皇城中争斗学来的本事，是保命和杀人的本事。
之前晏梨落对自己爱答不理，便让穆祈心绪没来由乱了三分，然而握住长剑刹那，弹铗似朱雀青鸾亢鸣，那些杂思，便陡然如潮水疾退而去，识海清明。
速战速决。
他还要赶紧跟梨落回家去，哪里有空在这里跟这些宵小扯扯啊。
念甫动，刀随行，长剑在穆祈手中，如肋生双翼之虎，毫不含蓄内敛的森森杀机，喷薄四溢，随着不留半点缝隙的，劈、砍、截、撩、挂、扎、斩，浑然贯连，在刀锋的最前端，被激发到极致。
是了，这也是刺客的手段。
当然，这也是穆祈最擅长的手段。
没有往日虚中藏实，真假难辨的障眼法，没有伺机而动的致命暗招，只有刀光，刀影，刀锋，刀风，红绡过境寸步难行，精铁百炼亦为枉然，宇内八极之中，即便神临世，长剑也斩得下头颅！
这个人，是何等，又是何等狷傲。
这边乔六已是大势难回，重伤倒地，晏梨落余光淡扫，长剑不饮血不回鞘，嗜血狂态，露骨而不含，同她所习惯的穆祈的刀，有所不同，可这仍是穆祈的刀。
穆祈的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人。
这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伤人。
闲情的时候，有闲情时的杀法，忧惧的时候，有忧惧时的姿态，但他的刀下只有鬼，没有活人，这却是一样的。所以他是穆祈，是皇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那个充满了鲜血浇灌出的，闻者变色的杀手锏。
可他的心乱了，是为了自己么？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心乱如麻。
他大概是为了晏梨落，可是又像是不仅仅为了晏梨落。
也就在这时，桃娆忽地咬牙，低骂一声，长剑与红绡相交，竟不躲不绕，足跟发力，聚力于虎口，就在这一点上，拼着自己受伤，硬接穆祈惊世一刀，霎时虎口迸裂，血流如注，却也只阻碍了对手小小片刻。
也就是这小小片刻，四目相交，妖异双眼倏地睁开。
糟糕！
眼见此景的晏梨落，陡然心揪，几乎不假思索地让，整个人如离弦之矢般，忽然之间弹出，桃娆的瞳术，她可早就领教过，万一穆祈着了道……
纵轻功一掠，不过一个眨眼。
这一眨眼，穆祈的刀仍格在胸前，全无察觉。
这一眨眼，桃娆的红绡卷成长刺，形如戈矛。
可这一眨眼，却让晏梨落感到了，那种久违的百爪挠心，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同样的一眨眼，原本早已无力动弹的乔六，再度挥动虎头斧，劈向她空门大开的背心——
“让开！”
怒喝如訇然雷霆，晏梨落一剑递出。
苍生之剑，一动则西方白帝惊，长吟则鬼母秋郊哭。
这一剑，再不留情。
乔六瞪得双眼，如鱼目圆睁，他甚至很疑惑，自己明明刚刚才，因伤重服下主上赐下关键时刻使用的，至宝回春丸，功力大增数倍，怎么现在一招未竟，却动弹不了……
直到他看见，自颈上露出森森白骨、喷涌出鲜艳液体的身躯，缓缓倒下，他这才想起，这是他自己的尸体。
“嚯……好剑！好剑法！可惜……”
乔六头颅，滚入江涛之中，血腥激起肉食、水禽啸叫，可他最后的雀跃的恶意，仍未消退。
——可惜，你已然迟了！
——可惜，你从来都晚了一步！
晏梨落忙拧头去寻，原来乔六这厮，竟在偷袭同时，暗藏了一把小斧出手！
呵，当真是小瞧了这个人，竟然还能留了个后手，让人实在是不得不防备。
倘若换了旁人，这个时候，便已经着了道了，只可惜……她可是晏梨落，怎么可能被他这种可笑的手段，给暗害了不成？晏梨落冷笑一声，觉得这些自作聪明的人，当真是可笑无比。
只可惜，这种人再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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