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浑水
六皇子还未分府，妻眷便已成群，前些日子更闹出了夺人妻女的丑事，被景王递到御前，挨了好一顿臭骂。
现如今，他这样说话，也确确实实是有抱怨的意味在里面的。
“六弟，慎言。”太子口头呵斥一句，脸色却更是阴晴不定。
太子心中自然是不舒服，自己座下的太子之位，竟然是摇摇欲坠，连自己的几个皇弟们，都敢拿出来细说一番了。
更何况，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听着六皇子也跟着添油加醋的挑拨，睿王将这几句听在耳中，心头窃喜。
这浑水，就是搅得越乱越好，倘若水不浑，又怎么能有人趁乱浑水摸鱼呢，古人有云，“水清至则无鱼”，那样的日子，简直太无趣不过。
更重要的是，他们也确确实实，对景王此人，是非常不服气的。
毕竟，皇帝陛下虽然偏爱景王，可此人着实荒诞不经，出于商贾之女便罢，非但不事宗庙正统，反而无故招揽些奇人异士，号称效法春申先贤，却不过大搞些奇技机巧讨皇帝陛下欢心。
更传出还有一些十分不好的传言。
且不说是真是假，单单是有了这些传言，就已经让人足够不快了。
是以，朝中恪守礼教的老臣多力保太子，那些个心思活络惯会是手段的却趴着景王的大腿，两派相争，僵持不下已有多年。
现如今，皇帝陛下的表态，让天平已经隐隐约约偏向了景王这一边，这让太子这一派的人，如何能不着急呢？
太子懦弱无能，给陛下如此偏心一激，自然心有不满，可惜眼高于顶，自然需要他这皇弟从旁相助……
这好处嘛……有没有，能不能有，就全靠这个人的能力了，正所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睿王在宗室之中望过去，几名皇子一见太子反应，纷纷阿谀拍马，抒发起自己对景王不满起来。也就剩下四弟清王，酒量太差，早醉倒在旁，不省人事。
竖子不足为虑。
睿王心中盘算，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偌大的计划，也不过是纵横棋局之中，微不足道的一招先手。
这京城的水已经被搅得越来越浑，谁知道谁胜谁负，谁又知道这场大戏究竟是谁唱到落幕时分。
这京城的天儿，终究是要变了。
这被讨论着的主角儿景王，如今正安稳的坐在府上，慢慢饮尽了一杯浓茶，将手上的棋子，放在最为合适的地方。
人人等待的王爷，反而颇得意趣的下起了棋，倘若让那边的太子一党知道了，怕是要气的鼻孔朝天。
只见景王紫衣华服，金冠镶南海珠，腰佩镂空蛟蜃云纹玉琮，先手执黑。
此人身量不高，面白如玉，明眸如天阶夜色之水，薄唇如曼珠沙华之赭，乍一看，确实如水乡桥头，纸伞笼烟雨之中的小家碧玉。
然而，这一股妩媚阴柔之气，却丝毫不损其凌厉威赫的皇室风仪。
“是我输了。”景王淡淡扫过棋盘厮杀，不再留恋，“先生果然高明。”
他捻着黑檀木佛珠的手串，望向棋盘对面，那上面空空如也，怎么看也不像是下过棋的地方。
石凳凉薄如冰，像是无人来过。
然而此时，却闻人声。
“殿下算棋功夫大进，不出多时，臣便不是殿下对手了。”那个人轻笑罢，棋盘上棋子竟急速颤动起来，“臣原以为，今日殿下不会回来太早，毕竟不论如何，殿下也是寿诞的主角。”
此人轻声曼语，不娇不腻，如陈酒之醇而甘，悦耳以极。
一定没有人能想得到，没想到这位景王座上宾的“先生”，竟然是个女子。
她说话间，棋盘上收官残局的棋子，竟然能够自动列队两排，鬼使神差似地跳入各自阵营。一转眼之间，方才一场明暗机锋交错的无声之战，便已经鸣金收兵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是外人在此，定要以为是这灯火幢幢之中，见了脏东西在施法，可景王却似乎早见怪不怪，只是说道：“不过是些场面应酬罢了，何况我若是真的在场，怎能让某些人露出狐狸尾巴呢。”
这位先生似是一哂，拢了拢碎发，也没再说话。
正在这个两人双忽视那个沉默的时候，突然有一物破空一声。
原来是一封薄纸疾来，被景王皓腕屈按，捏在手中。
他打开来，之间纸上写的，赫然是今夜景王生辰夜宴上，众臣与皇子的每一言一语，却是分毫不差！
最末处，是增补了一行小字：“一切如殿下所料。”
筋骨遒劲，是他派出去的暗卫的笔迹。
他细细地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群蠢货！愚不可及！
“可叹，”景王秉烛而行，烛火奋身自焚，照亮他血色淡薄唇边讽刺的笑，“皇帝这六个儿子，竟然没一个像样的。”
“但殿下的对手，却远不止他们。”这先生皱起眉头来，淡淡的说道。
“还会有谁？”景王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这先生冷静的分析道：“你那个便宜叔叔，虽然帮皇上收下了东疆，却并不代表着可以高枕无忧了，恰恰相反的是，其他几个临近小国也是蠢蠢欲动。如今他们尚且不知道你那位叔叔已经马革裹尸的消息，倘若他们知道了，你说，这京城是不是要抖上三抖？”
“自然是这样，是我把这一切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以至于忘记了，前有猛虎，后又恶狼，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足够安全的境地。”景王捻起手中佛珠，下意识地攥紧了这东西。
那是天竺圣僧赠予、父皇赐下的祈福之物，寓意尊佛慈悲与忍耐。可他，绝非是个仁慈之人。
景王府的后花园开阔气派，光是前后穿行一周，便要半个多时辰功夫。此时下人已被挥退，偌大的园林之中，只有参天古树上的栖鹕半梦半醒。棋终，人去，明月三分照不进人心，烛影幢幢下，孤影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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