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险招
穆祈看苏妄言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对自己很不满,但是他也懒得跟苏妄言再解释什么,只是把刀扔给苏妄言,抽出剑来,说道:“有些事情也应该做一个了结了。”
苏妄言知道他们中间的种种事情,已经不是单纯的抵御外敌,所能说的清楚的了,他拿着穆祈用的大刀,退到一边去了,只留下一句,“侯爷,你且自己小心一点儿。”
穆祈点点头,却没回头,他知道晏梨落一定在城楼上看着他。他忍不住的想苦笑,何苦呢,非要逞英雄,万一今天折在这里,可要找谁说理去,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要把喜欢的不行的人,快要得到了,还多此一举的给自己设置九九八十一难,现在进退两难,还不是要装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实际上他已经怕死了,他拿刀的手抖得厉害。
晏梨落却是再全神贯注,紧盯着城门外战场上的情势。
她虽早知道这一切仍在穆祈掌控之中,却没想到这男人居然敢利用自己打头阵。
——险招,真是险招。
奇谋诡策,大将不屑也。若不是敌我强弱分明,他何必非要在刀尖上游走。
然而,眼底观天下风云,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穆祈想着,笑出了声。
突厥可汗看着,觉得惊奇不已,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穆奇笑道:“我笑你这些虾兵蟹将们委实不太争气,甭管屁股坐在哪儿,个个人仰马翻,可汗用兵当真是……没用啊。”
各色人群中泾渭分明的界限,仿佛泥水被逐渐搅拌均匀,突厥军和东征军战作一团,已经看不出敌友,全都杀红了眼。
穆祈站的地方,距离突厥可汗还有一段距离,却也是再包围圈之外的最近距离了。
三大护法和突厥可汗的护卫,将突厥可汗护在中心,形成一面巨盾似地圆阵。
这十来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密不透风的阵型,足够牵制东征军的暗袭,十余人又不至于被瞩目到被围而攻之。
实在是精妙不过。
突厥可汗看似孤注一掷、隐忍情深,实际上还不知道有什么自己明哲保身的考量,此刻稳步挪出混乱,好像在暴风中飘摇的小舟,摇摇摆摆地躲开波及。
卑鄙,又让人说不出的感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他这样说了,突厥可汗看起来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回应道:“我倒是没想到,侯爷竟然是这么骁勇善战,本来以为我的对手是个草包,不足为惧,以至于这个游戏有点儿没意思。没想到,上天垂怜我,竟然给我安排了你这样一个对手,实在是让人兴奋不已。”
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就宛如暴风的风眼,风平浪静是沙上之塔,诸人无不如绷紧的弓弦。
双方的将士,便都如同绷紧的弦一般,只等着各自将领的一声令下,就愿意为了各自的将领,直取对方的首级。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着,一言不发。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连呼吸声似乎都放的轻了不少。
苏妄言则在不远处,同四五个突厥族数得上名号的将士,战在一起,丝线翩飞,若飞燕掌中舞。
穆祈四处会看的霎那间,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丝毫不觉得惊慌,也没有动。
有人嘀咕道:“他怎么不见怕的,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后手?说起来我的确是有的,”穆祈挑了个惬意的姿态,向空中伸手一抓,信手捏住了一只蝴蝶的双翅,“你猜是什么?”
那蝴蝶翅上的鳞粉,在金光下呈现出广彩彩釉般的光泽,靛蓝色勾勒出奇诡的花纹,即算是当代描摹工笔的圣手也画不出其一半灵动。
半夜三更,哪里来的蝴蝶?
拿剑搭在穆祈脖子上的人,突然觉得眉心一凉,紧接着一团火突然从自己眉间烧了起来。这人吓得大喊一声,猛地扔掉了剑,他跌落下马,在地上滚来滚去,想要扑灭那团火,但是,他失败了,没过一会儿,那个人从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烧黑的骨架子。
突然觉察到这里的意外变化,不少人吓得后退了一步,拿剑指着穆祈,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毕竟,这把火烧的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简直不像是平常的凡人能够做出来的,这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魉的招数?!
穆祈看着众人的反应,展眉一笑,正这时,一道血花泼墨般溅在他脸上,如少女晨起对镜时,点上的凄艳红妆。那一笑堪称绝美,却把讽刺刻得分明。
千般万般,全都是不屑和彻骨的寒意。
城墙之下,突厥可汗战车前面,穆祈目不斜视。
他卧薪尝胆十六年,几经奇毒刺杀,而坚强的吊着的一口气,等的便是突厥可汗的死期。
只有他死了,自己才能够拿着他的人头,回到京城去,在百姓的压力之下,让他的好兄长,皇位上的狗皇帝,不能够再继续明目张胆的打压他,他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然后再一步一步,把狗皇帝,推、下、位!
可是现在,他似乎真的不这么想了,皇位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的啊?拿到真的比得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让人心生缱绻吗?
他不想争夺皇位了,他现在终于有了喜欢的人了,他想要逃避那些腥风血雨,前提是……他需要有什么东西来为自己保驾护航。
那……突厥可汗的人头,这个分两应该足够了吧。
穆祈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微笑,他终于松开抓住蝴蝶的手,让掌心托住那个无知无觉的小生命,蓝翅的精灵扇动纸片般的蝶翼,乘着温柔的春风,扑向它所拥有的广袤的天空。
吾生何幸。
一粒生命,庞然若山,藐然若尘,即便如蛱蝶至美,也仍旧脆弱得很。
只需一阵狂风,一场暴雨,一双突如其来的手,便足以定论生死。
人何尝不是呢?因而生死相隔,不过等闲风雨——仅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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