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焚心似火
福海回道,“回陛下,大将军说,有要事相奏,务必要见陛下圣颜,已在殿外候着了。”
赫羽暗叹一声,自他从北正归来,少有进宫,二人相见亦是寥寥。
上月宫中的生辰宴,他明明身在城中,席间也未见他踪影,惹得旁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做君主的有多不待见他这个大将军呢。
今日这么晚了,却又平白无故的进宫来,还说有要紧事,且去听听,他这要紧事究竟是何事。
“姑姑,你且在此候着,朕去将他打发了,再行来试这朝服。”
“陛下莫慌,姑姑在此候着便是。”
赫羽因身着大红衣裳,也不便在人多眼杂处现身,便差福海将人领到了不常去的一处偏殿中,自己亦只身前往,只盼三言两语好将他打发了才是。
浅浅烛火中,那道身影慢慢在靠近,还是那张冷面,还是那般不羁。待行至丈余开外,但见他驻了足,既不见礼,亦不移目,只一双深潭般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
那一身嫣红,热的灼眼,烫的焚心。
赫羽也不是第一回被他这般盯着了,既不好奇亦不害怕,转而细细打量起他来。不知是自己久不见他,还是他近日来太过操劳,此时瞧着,这人好似憔悴了不少。
左鬓处的第一缕霜色甚是乍眼,看他这般模样,方才心头的怪罪之意,也便消散了去。暗叹一声,向前走了半步,刚要开口说话,鼻尖却传来酒香,紧接着便是眉心一皱,开口便是斥责。
“喝得烂醉还敢进宫来面圣,你这眼里可还有朕?”
韩刍夫未料到,她开口便是这一句,见她一双怒目望着自己,毫无容情之色,也不禁笑了起来。穿上这大红的喜服,本该是大喜的模样,可自己想看的,偏偏是这副怒极了的面容,见她怒气更添一筹,自己却笑得更加放肆了。原来,这颗早已不懂悲喜,不问世事的心,也还是会痛的。
赫羽见他笑的无礼,更加恼怒,“大胆,你既身为大将军,便该知,君前无礼,该论何处?”
“我本就是贪杯之人,今日更是多喝了两杯,陛下想怎么处罚,我都无异议,最多再赏我一巴掌。”
听他话语间轻浮无状,当真是喝醉了的模样,不禁斥道,“将军若是喝的多了,怕也论说不清家国大事,早些回去歇着罢,待酒醒的彻底了,再行进宫来也不迟。”
韩刍夫闻言,反而走上前来,低眉笑道,“三日后才是大婚,陛下这便先将喜服穿上了。”
赫羽不愿再见他酒后失德的模样,侧身皱眉,冷冷说道,“你若是来取笑我的,尽管取笑便是,在你眼中,我无非是个厚颜无耻的女子,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三皇子罢了。”
韩刍夫见她眉眼间皆是坦荡,谁能给她这样的凛然大义,谁又能教她这般无畏无惧!忽而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话语间也不禁恍惚了起来,“那晚在定王府中,我为陛下献计,自问是两全之策,陛下为何不予采纳?”
赫羽闻言,一颗心还是软了下来,缓缓转身过来,盯着男人的面容正色说道,“韩将军,我与你,终究非同道中人,你也无需为了我,落个欺君罔上,饱受指责,怕承你的恩情太多,我无以为报。”
“承他的情义呢?”
少女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莞尔说道,“我与他,便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了,无论是谁欠谁的,都不打紧,这漫长岁月,足以偿还。”
韩刍夫嘴角一扬,笑得狂妄,好一个漫长岁月,足以偿还。
赫羽长叹一声,复又开口,“韩将军,虽不知你进宫来究竟是为何事,话至于此,我便先开口了罢。我自问与你之间清白无暇,却也不敢说如何坦荡,两年前,是我的错,此时弥补,为时未晚,是以,咱们就此别过罢,大将军之职,我自会另择他人,天下之大,这王舍城想也不是你愿意久留之地。”
男人点了点头,“陛下竟这般想与我划清干戈?”
“不错,我当初是如何求得你助我,说出来也算不得光彩,而现下,我既要与三皇子成婚,便不该与你再有干系,三皇子待我之心,天地可鉴,我若再与旁的男子有一丝一毫的不清不楚,都算对他不住,这话,你可听得明白?”
韩刍夫听她旧事重提,言辞间却再无半分难堪,再望着那双坚定不移的眸子,便知她是主意已定,铁了心要教自己走了,不禁苦笑出声,“陛下倒是会打发人,我为你大凉朝廷效力这两年,竟无半点好处?”
“良田美姬,金银器物,我知你一概不屑,我也懒得再提。”
“可这世间的人,总有贪欲。”
似他口中再说出这贪欲二字,当真骇人,赫羽黯然低首,不再去瞧他,抑或是,不敢再去瞧他。
与三皇子情意相通的这些时日以来,自己也才渐渐明了,但凡这世间,一个人若对另一人好,从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也不会是无欲无求的。
沉吟半响,少女轻轻开了口,“韩将军,你想要的,终究不会属于你,放下罢。”
韩刍夫回过神来,一袭红衣已翩然远去,回首一看,纤细的身影便要消失在帷帐之后了。一时间心头三分慌神,七分醉意,只觉得她这一去,两人便真将再无瓜葛。
赫羽但闻身后脚步跟了上来,忽而腰身一紧,轻呼一声,惊魂未定,已身在男人怀中,她慌忙伸手用力推了几下,却是无果。但堂堂女君终究非寻常女子,只睁大一双怒目,抬首瞪着男人,恨恨说了一句,“你寻死么?”
韩刍夫低首望着怀中的人儿,发如黑云,肤若凝脂,眸若星辰,唇似浑玉。可叹这么多年来,女色于他早已是过眼云烟,而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只看一眼,心已狂热,哪舍得放开手,只恨不得能将这柔弱无骨的纤细身子嵌进自己的身体。
赫羽被他手臂上的大力勒住,夹杂着醉意的粗重气息喷洒在自己面上脖间,初时的镇定早已不复,颤着身子轻喝道,“快放开我,这殿外禁军无数,我只需开口,你定活着走不出这宫门去了。”
韩刍夫见她面上虽还故作镇定,实则已是怕的紧了,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眸子里满是惊恐,竟连看都不敢再看自己一眼,只歪着脑袋怔怔望着案几上几只烛台,细密的睫毛随着烛火的闪烁轻轻颤着,这副模样,教人既不忍心,又更贪心,籍着醉意,低首便在她眉眼上吻了下去。
赫羽本以为这般僵持着,他终究会清醒过来放开自己,却不料,他当真是喝醉了。似这等粗鲁的举止,十八年来,自己也从未见过,喉头一紧,哽咽着说道,“你...你...我...我真的要喊人了。”
这话里半是威胁半是哀求,终究是后者多一些,可听在男人耳里,除却教他更加放肆了,半点震慑的意味都没有。
韩刍夫掰过少女一张小脸,两根手指轻巧地捏在那小巧的下巴上,笑道,“陛下不是要唤禁军么?还是怕被人瞧见,被我这等下贱之人所染指,心有不甘?”
赫羽支起双肘,却禁不止自己身子已然紧紧贴在了他身上,“我从未轻看你半分,你为何要自甘堕落?”
“堕落?堕落又如何,我甘愿,这是你亲口许我的,两年之前便许下了,你忘了,我可没忘。”
赫羽紧咬着两瓣樱唇,舌尖已能尝到腥味,眼前这迫人的气息越来越近,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开口哭求道,“我要成婚了,我要做三皇子的妻子了,我是他的妻子。”
三皇子的妻子。
男人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浇灭了,那双眼睛本是沉得发黑,陡然间便亮得火红,手上用劲,掐住怀中少女的纤腰便不管不顾胡作非为起来。
赫羽见他已然疯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家身份,举起双拳便在他身上胡乱捶打起来,“韩刍夫,你这个大胆狂徒,你不怕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么?”
忽而,自己的两只手被紧紧捉住了,紧接着,但觉一双长臂将自己拦腰抱起,越过帷帐便往殿内暗处走去,耳畔是伴随着温热气息的一声坏笑,“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且先留着,待我做了我想做之事,陛下再来解气,成么?”
蓓蕾含软香,乱人清明来。
风露无情思,摧花折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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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亥时过半,芳琴姑姑还未见女君来这试衣阁,暗想大将军所奏之事只怕确然紧要,当下只得命宫人将大婚的朝服好生收起,自己则回到了女君的寝殿中来。
殿内无人,问了宫人,均说圣上未曾回来过。芳琴姑姑心有不安,忙将福海唤了来,自他口中得知,女君确实是在偏殿中召见的大将军,便又放下了一个心。这宫中的护卫禁军多不胜数,只要不似前次那般混进不明来历之人,女君的安危便无虞。
香炉中的龙涎已然添好,芳琴姑姑望着缓缓升起的熏香,伸手轻轻一挥,将那第一抹浓烟打散了去。
三日之后,这寝殿便不再属于女君一人了,待三皇子入住此间,自己也不该再常来打理,日后,这每晚添香之事,得交给福海来做了。念及此,竟心生不舍之意,苦笑着轻叹一声。
“姑姑...”
芳琴姑姑闻声回首,正瞧见一身红衣的女君缓缓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嗔了一句,“陛下,这么晚了,即便大将军禀奏的是天大的事儿,也该早些回来就寝啊。”
“姑姑...”
听闻女君涩声又唤一声,芳琴姑姑走了近去,却瞧见个失魂落魄的人儿,平日里灵动的一双大眼,此时便如两团火焰熄灭了一般,只剩两行清泪无声流着,紧咬着两瓣樱唇,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妇人将一双手搭上少女双肩,却觉那单薄身子颤的厉害,“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姑姑,他...韩刍夫...他...”
芳琴姑姑听闻了韩刍夫三个字,一念闪过,心头陡然沉了下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女君身上衣衫虽无不洁,却已然凌乱,自试衣阁离去时尚且精致的妆容,业已被泪水冲的花了。一只手自进这寝殿便紧紧抓住裙衫,忙拾起来看,一目之下,已然惊吓无措,平日里柔嫩白皙的掌心此时一片殷红,血迹尚未干。
“他...可是...可是...欺辱了你?”
听闻这难以启齿的话自他人口中说出,赫羽的一颗心又似在烈火寒冰中滚了一遍,再也顾及不了什么女君尊严,一头栽进眼前妇人的怀里,放肆哭了出来,“我要杀了他,我定要杀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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