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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福深缘浅


  吴庸见女子似已有几分颓然,又道,“本以为董炎沾了数百条无辜性命,定会被立即处死,不曾想,他倒是命大,竟还能撑到现在。我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不曾想,陛下不知得了什么线索,竟着手暗查此事,我府上暗桩来报,那些人张口不问别的,正是你长公主的腰牌,我方知不妙。”

  “你吴府的暗桩,胆子倒不小,连陛下的人都敢查?”

  “长公主也曾是我府上之人,岂会不知,商场如战场,若无先见之机,则将事事落于人后,这生意又该如何做法?”

  南宫姝兰冷笑一声,“若只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倒也无可厚非,一旦沾上人命,且看你如何全身而退?”

  “为求自保,必要之时,则有必要之手段。”

  “你...陛下的人,你也敢动,暗杀朝廷密使,你可知其罪如何?”

  吴庸笑着罢了罢手,“上回,陛下的人只在意长公主腰牌一事,与我还无甚关系,料想陛下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倒是教人期待,不过,容我斗胆猜测,有长公主在,吴府定然无虞。”

  南宫姝兰听他话中之意,显然已将自己视为同党,暗想以他为人处世的手段,若自己此时翻脸,只怕他更要使出什么卑劣手段来对付自己,防不胜防。当下只得咽下这口恶气,先与他虚与委蛇。

  “你要害那董炎便害罢,何以手脚这般不干净,这可不似你吴家人的作风。”

  吴庸闻言,也不禁苦笑起来,“我吴家人手段再高,还能高的过皇权?不过,陛下究竟是如何洞悉这其间蹊跷的,我倒是好奇,莫非,咱们的陛下手眼通天,千里之外一处驿馆中发生的事,都能看个明白?”

  南宫姝兰转过身去,眉间闪过一丝寒意。王安歌云淡风轻的一张脸浮现眼前,此时想来,那日,他来归还腰牌是假,打探自家口风倒是真的。

  他来府上数年,为人处事从无差错,莫非,这一切都是假象,更或者,他本来就是女君安插在自己身旁的一双眼睛。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来,女子只惊得一个寒颤。

  回想起他初入府时,女君也才不过十五岁之际,万没有这等心机,况且,若真如此,定王之事,自己焉能全身而退。

  可他与女君素来交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他远游之举只是表象,替女君暗访才是真,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何谁也不带,只带上红袖坊中的那个歌伎。

  心中一时涌起无数杂念来,南宫姝兰已是方寸大乱,若就此对吴庸说了实话,以他之歹毒,岂能留下王安歌一条命来,可一想到,自己素来待他不薄,他终究还是为了女君,背弃了自己,又怎能不教人心伤。

  “吴庸,你以我之名行此歹事,赌的便是,即便我知晓了,亦不敢在圣上面前揭发你,是也不是?”

  吴庸并未否认,只笑道,“到得如今地步,确也出乎意料,不过,既然你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是当同舟共济的才是,若是这船翻了,于谁都是死路一条。”

  “你...当真卑鄙。”

  “论起卑鄙,你长公主也不曾输于我啊。”

  南宫姝兰自知理亏,也不再言。吴庸见女子眉心紧锁,想她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不禁笑着提说道,“依长公主之见,若是北正公知晓,有人暗害他董氏族人,他又会如何?”

  “这么大的亏,怎可轻易咽下,即便他肯咽下,他的母亲董贵人也定会不依不饶的。”

  “不错,董贵人为保这个侄儿,也为保她自己在大凉的立足之地,明里暗里没少费工夫。这董贵人来了大凉便是客,出入却向来霸道的很,且坊间多传言,她并不喜欢陛下,这传闻,可是真的?”

  “若先前只是不喜欢,如今多出董炎一案来,这不喜欢怕要变成厌恶了,”南宫姝兰冷笑着说道,暗想这等家常伦理,哪里又能幸免得了呢,忽而心头闪过一念,转而望着眼前男子成竹在胸的淡然,“莫非,你是想以此大做文章?”

  “有何不可吗?”

  吴庸拿起手中腰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看得女子脊背发凉。他是欲将自己,不对,是要将整个南宫家都搭进去,此人丧心病狂至此,而自己,似乎除了坐观这事态推移,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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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董贵人无意间知晓了那夜长汀驿馆中的事,竟有拨云见日般的欢喜。自己连查数月,皆无头绪,此时想来,倒也合乎情理,凡事涉及到皇族中人,定然更是要难以对付了。

  “籼儿,那自南泽来的丝绸商果真是说,那夜在那驿馆中,竟有长公主的一行车队入住?”

  “不错,听闻那领头之人只拿出块牌子,驿馆中人见了,便知是长公主府上人马,无人再敢拦着。”

  “那车队所运的是何物,也无人知晓?”

  “长公主的车马,自然无人敢查,实则,殿下运往南疆的火药,一路之上所过关卡,也无几人敢上前查问,料想那驿馆中人也无此胆量。”

  董贵人面上更添几分笃定,“那长汀关乃是大凉腹地通往南疆的最后一驿,出了那驿馆,灵均的车队押着器械物资,只需一日的工夫便能赶到,为何两厢里不偏不倚,就在长汀那处遇上了呢?”

  “不错,咱们苦查数月,颗粒无收,如今看来,这长汀关颇有疑点,实则,还有一事...此时想来,颇值得怀疑呢。”

  “哦?”

  董籼儿凑近身子,悄声说着,“前几日,咱们安插在宫里头的眼线便传来话了,说长公主应召入了趟君兰殿,按说,这姑侄小聚也在情理之中,可她二人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即便是那贴身宫人嘴里,亦问不出半个字来。”

  董贵人目色一凛,愤愤说道,“这般说来,女君怕是早已知晓此事,而咱们的北正公,却还被蒙在鼓里呢。我与她南宫姝兰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若真暗地里做手脚,所图的又能是什么?”

  “且不管她为了什么,当面质问,她定然要矢口否认的。”

  “不错,她虽是大凉的长公主,若女君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董氏族人可不答应。”

  “这是自然。”

  董贵人点点头,复而又问道,“今夜灵均可会过府来?”

  董籼儿闻言,面上光彩瞬间黯淡了几分,一双美目也蔓起了莫名哀伤,怕被董贵人瞧见,只得低首下去,轻声嗯了一声,算作默认了。

  董贵人心生疑惑,盯着女子眉心问道,“你往日里不都盼着他来的,如今这又是怎的了?”

  “籼儿估摸着,殿下若是知晓了表兄含冤一事,想必不会置之不理的,只是,长公主尊贵无比,即便做下了有损身份之事,陛下为大局计,怕也会偏袒于她。”

  董贵人闻言,反而扬起了嘴角来。那女子平日里装的是如何恭顺贤良,将自家儿子一颗心尽数拽在手里,唯她是从,若此事真是她南宫家的人所为,董炎性命非但能保住,他夫妻二人定也会心生间隙,如此一想,如何能不暗生欢喜。

  “以往受为难的灵均,如今,倒也要她来尝尝这个中滋味了。”

  “籼儿明白,此事,也须得尽快让殿下早些知道才是。”

  “嗯,算起来,你亦有半月未见他面了罢?”

  董籼儿明白这话中深意,不禁暗叹一声。同房半月后,若未见红,便有害喜之嫌。只是,今日一早,自己便得了噩耗,这个月送来府上的两个姑子,月信均已来了。

  “籼儿福薄,自然难见殿下一面。”

  董贵人瞧着女子面上的落寞,便知这孙儿还是未来,也只得苦叹一声道,“是以更要早日诞下他的孩儿,便能见子如见父了。”

  董籼儿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凄然应了一声,“借贵人吉言。”

  宋灵均听闻了长汀驿馆之事,固然大惊。陌生之人的一面之词虽不至于全信,但若说是空穴来风,倒也太过武断了。

  此时再回想起那批火药一路上所行经之处,为通关方便,多是在北正境内自北向南而行,而入了大凉境地之后,唯一一站便是长汀关了,若说是巧合,这巧合当真也太巧了些。

  “灵均,如今你可是信了,你表哥当真是被冤枉的?”

  “母亲,长汀关那夜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能尽听信那南泽商客一人之辞,既是如此隐秘之事,一小小商客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试想,那腰牌既如此惹眼,若真有人欲拿此物行不轨之事,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出?”

  “哼,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一心护着南宫家的人?”

  宋灵均心头本也是乱作一团的,可念起妻子昨夜喝下的那碗调理身子的汤药,只得竭力安抚母亲,“孩儿非有此意,只是,如此重要之物,若是被人盗用,也不无可能,还请母亲稍安勿躁,此事,定要查个明白。”

  “不出两月,那姓韩的便要自南疆回来了,你表兄命不久矣,你可还能查个明白?况且,若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由得你去查明白,又该当如何?”

  “母亲,此话何意?”

  “何意?你该当明白,你我能知晓的事,莫非宫中那女子就不能知晓?”

  宋灵均眉心一皱,便生不满,“母亲是怀疑,陛下有心偏袒?”

  “若是无心,前几日,长公主进宫一事,你为何丝毫不知?”

  宋灵均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道,“母亲,您竟在宫里...这处可不是在北正,母亲做事有些过了。”

  董贵人却不以为然,罢了罢手,“母亲做事自有分寸,如今看来,若无一双眼睛帮我盯着,可还得了。”

  “我与陛下乃是结发夫妻,你这般行径,又至孩儿于何地?”

  “你与她既是夫妻,她做下的事,你可都了然于心?”

  宋灵均闻言,星眸一暗,苦笑道,“若真要计较起来,我做下的事,她也并非全然知晓。”

  董籼儿自然知晓这话中深意,与自己私下结合一事,他终究还是心怀芥蒂的。苦笑一声,走上前去,开口劝慰道,“殿下,陛下有无暗地里调查此事,你若想知道,也非难事,籼儿也知,陛下非徇私之人,即便她有意隐瞒,想必也有苦衷。”

  这字字句句听在耳里,非但未有豁然开朗之感,心中倒更似蒙上了一层不快。若此事当真与长公主有关,女君业已知悉,她为何不说与自己知晓呢?莫不是,在她眼里,还是她南宫家的人和名声更为要紧些的。

  女君生辰那日,董贵人籍身体不适,需好生休养为由,并未进宫来,只差董籼儿备了厚礼代为呈上。赫羽明白她心头不快,自己又何尝不为此犯愁呢?

  再过月余,三年之期便至,那人自南疆归来,董炎一事便要拿到明面上来说了。可叹,暗中追查此事也已有数月,却是半点可用的线索都无,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该如何给夫君,给姑母一个交代?

  这数日来,每每看着宋灵均那温润面容,自己都曾心生要将此事和盘托出的念头,可再想起南宫姝兰这一世的孤苦,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了。她如今仅剩下的,也只有这长公主的虚名了。

  寿宴毕了,女君已是微醺,她并非贪杯之人,却也难逃借酒浇愁。

  君兰殿内,夫妇二人抵首相依,宋灵均静静望着那惊世絶俗的容颜,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双杏眼轻轻合着,似睡似醒般,小巧鼻梁下,樱唇微启,动人心魄。这世间,当无第二个男子再有此等眼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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