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忆

　　作为一个出生在90年代中期的女娃，在农村普遍重男轻女的情况下，萧莜的出现，并未给家人带来多大的欢乐。相反，还因她的到来，给本就已经女儿满堂，极度渴望抱孙子的爷爷奶奶，心底蒙上了一层抑郁的阴霾。

　　萧莜祖上乃是曾经显赫一方的地主员外，虽在动荡岁月中经历过诸多风雨，但主宅却是意外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也正因如此，萧莜一家这才会与叔伯，爷爷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因早年没有计划生育的条例，萧莜的爷爷膝下足足有着7个孩子。除去萧莜那排行第三的父亲，她爷爷剩下的6个孩子中，也就只剩二伯这一个儿子，其余的皆是女儿。尽管已经儿女成群，但重男轻女观念深重的萧莜爷爷，似乎并不满意偌大的家里，就只有两个男儿。

　　不过因身体不及当年，年岁也已颇高，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萧莜的奶奶在诞下第七个孩子后，便再也没有再有过身孕。思想根深蒂固的萧莜爷爷，始终认为萧家阴盛阳衰会愧对先祖，因此在见到继续求子无果后，便将期望转接到了已到娶妻年龄的二子、三子身上。

　　然而仿佛是老天故意安排一般，萧莜二伯母的第一胎，却仍是一个女孩。萧莜的爷爷当时虽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多不悦，只是淡淡留下一句孙女也很好的话，就径直转身离去。可惜还不等二伯母养好身体，再要一子，计划生育的政策却突然变得严格起来。在村长的一再登门下，二伯母不得不去村卫生所做了上环结育。

　　至此，家中期盼男丁的目光，便全部转移到了刚刚结婚不久，就已经怀有身孕的萧莜母亲身上。可以说，当时尚在腹中，几乎还未成长出人型的萧莜，就是萧家上下所有的希望。

　　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当萧莜以女儿身降生时，给予萧家所有人的打击，是多么的重大。甚至原本身体还硬朗非凡，比肩中年男子的萧家之主，萧莜的爷爷，为此还大病一场。

　　有了这些种种因果，再加上父亲又是一个略显愚昧的孝子，萧莜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冷眼与不待见中缓缓成长。母亲虽然没有对她表现出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若仅仅只是如此，那萧莜日后也不会因为自卑与软弱而丢了性命。

　　在萧莜五岁那年，正式到了小孩子上幼儿园的年纪。尽管萧家上下对她并不喜爱，但也没有做到苛刻的地步。除了关爱与怜惜，同龄人该有的教育机会，她也有。然而，在她背上书包，与堂姐一同上学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了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同为女孩，萧莜的堂姐虽然也不招萧莜的爷爷喜爱，但是她的父母却对她尤为疼爱。而在上学后，萧莜的堂姐就开始展现出了，属于她的光芒。

　　仅仅只是初上幼儿园，萧莜的堂姐就表现出了不一样的聪慧与乖巧，每周一次的小红花，一次不落，周周有份。甚至老师在闲聊之时提及她，都会表现出由衷的喜爱与赞叹。而作为妹妹的萧莜，因长期没有得到过关怀，不管上课还是下课，都是一个人闷声坐在一边，从不与人说话，老师的关心也视而不见。久而久之，萧莜就这样成了大家口中的坏孩子。

　　真正让萧莜的人生，彻底改变的那天，是在她与堂姐一起上三年级的那个夏天。萧莜堂姐将在儿童节拿到属于她的第五张奖状，与老师特别授予的表扬信带回家后，萧莜爷爷第一次对身为女孩的堂姐，有所改观，甚至还夸奖几句的那天。

　　萧莜至今都忘不了，全家上下，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围在堂姐身边，夸赞有加，宠溺抚摸的神情。那是她内心极为渴望，却又得不到的爱。当时天真的萧莜，以为成绩好，老师喜欢就能受到相同的待遇。所以她在晋升四年级后的第一个学期，就开始了奋发图强，从不曾课上举手发言的她，也是一改以往，主动积极地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

　　可是当萧莜拿着学习积极分子的奖状回家后，父母的冷淡表现，与爷爷奶奶的仿若未闻，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唯一的一句看似表扬，也是从二伯母口中说出的：“莜莜这孩子终于是开窍了啊，知道跟她堂姐学习了呢！”

　　这看似夸赞，实则得意洋洋的话语，却是令本就不喜萧莜的父母，脸上变得更加难看。似乎是为了在父亲面前挽回颜面，萧莜深刻地记得，当时她爸爸当场就明显气愤地撂下了一句话。

　　“爸，过完年，我打算跟小玲一起出去打工，等赚够了钱，就顶着划款，给我们萧家，再要一个男娃！莜莜就拖您跟二哥二嫂帮忙照看，您看行吗？”

　　那是萧莜短暂的一生中，父亲唯一一次那样叫她，可她当时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甚至还隐隐地有点想哭。

　　年后，父亲与母亲果然如年前说的那样，一同结伴外出打工，只留萧莜一人，在这本就孤零零的家，跟着爷爷奶奶，二伯，二伯母一起生活。

　　也就是从那天起，萧莜的一切生活，都被二伯母与奶奶安排着。不管是吃饭，还是学习，甚至是一些习惯，只要是她们看不惯的，就会当场呵斥萧莜做出改变，学习她们顺眼喜爱的堂姐作风。

　　渐渐地，萧莜再没有了自己的习性，也再没有了自己的个性和脾气，整个人就犹如她堂姐的影子般，做着相同，却不及原主人的一切。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到了萧莜死的那天，都没有再改变过。

　　而萧莜的父母，至那次离开后，前后就回来看了她两次。第一次是离开后的次年过年；第二次是若干年后的夏天，开着小轿车，抱着弟弟回来探望，却表现得更像是炫耀与吐气的真正一家人。至于萧莜这个女儿，他们做的，也就是定时打回的一笔钱。

　　当然，萧莜转瞬的一生中，还是有着一个，让她体会过真正一刻快乐，感受过亲情与温暖的亲人。那就是她父亲最小的妹妹，萧莜的小姑，叶婧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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