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可知错
人都走了，顾二老爷自然也不会留下，带着两个女儿也离开了。
顾禾茹慢慢地跟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
她顾清若是千尊玉贵的镇国公府二小姐，威风八面的清河军统领，顾家上下所有人的骄傲。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只要顾清若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剩下的人便再也不会夺得一丝一毫的关注。
所有人都把顾清若捧在掌心里。
就像今夜一样。
哪怕知道顾清若在宫中琼露玉食，姗姗晚归，整个镇国公府也都要守着她、等着她，一直要等到她归来为止！
她顾清若不过是个晚辈，凭什么让长辈深夜都不得安寐，就为了等她归来？
顾禾茹在看到顾清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还是这么讨厌她，讨厌她像一个太阳一样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却不知道有时候她的光芒刺眼得让人多么讨厌！
“撕——”一声，顾禾茹终于扯坏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在顾禾茵惊讶的目光中，顾禾茹把帕子紧紧攥在手里，对听到声音转过头询问的顾二老爷粉饰太平：“不知是哪个下人做事这么不小心，害得衣裳让花草勾了一下。”
听到顾禾茹的话，顾禾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句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并未开口。
顾二老爷不疑有他，道：“一件衣裳值什么，回去让你娘给你挑匹料子再做一身。对了，我记得上次苏娘给过几匹，说是蜀地贡品，那花纹绣样京都的绣娘可绣不出来，回头我让他们翻出来，给你们人做上一身……”
顾二老爷还在说，顾禾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顾二老爷的背影，除了恨父亲为什么不争气，混迹官场多年仍旧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闲官，更恨父亲骨头软，顾清若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把他收买了。
贡品如何？好料子又如何？顾清若的东西，她根本不稀罕！
顾禾茵将顾禾茹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只是她素来沉默寡言，此刻更不会多话。她只是在心中庆幸，还好今夜母亲身体不适不曾前来，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姐妹二人沉默地往回走，而顾二老爷还犹自沉浸在盘点库存的喜悦之中，并未察觉到顾禾茹她们的异样。
镇国公府的另一边，祠堂前草木幽深，偶尔刮过一阵穿堂风，吹得硕大的灯笼来回摇晃，连光影都跟着晃动起来。
镇国公领着顾清若走到祠堂外面，忍不住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顾清若接收到镇国公带着担忧的目光，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无需开口，凭借着父女十数年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默契，镇国公便已经知道顾清若的意思。
她已经准备好了。
二人脚步不停，径直进入了顾家的祠堂。
祠堂里点着香油烛火，光芒映照着祠堂里供奉的数位先灵。一个虽然经受了年岁的洗礼，但是身姿依然挺拔的身影正立在顾家祖宗灵位面前。
一柱清香正插在炉鼎中，烟雾袅袅而起，幻化升腾，如梦似幻。
听到镇国公和顾清若进入的声音，老镇国公没有回头，注视着先人灵位缓缓开口道。
“跪下。”
顾清若闻言，掀起衣摆，对着祠堂中唯一摆放的垫子跪了下去。
“列祖列宗有灵，顾清若身蒙庇佑，凯旋归来。”
老镇国公这才转过身来，冷眼看向他这个满朝上下、甚至京都内外皆交口称赞的孙女——顾清若。
老镇国公威严肃穆，冷然问：“你可知错？”
顾清若恭敬地叩了一礼，回答道：“清若知错。”
“你既已知错，那便跪一个时辰。这柱香燃尽，就可以回去了。”老镇国公说完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看镇国公一眼。
“是。”顾清若应声，又叩了一礼。
待老镇国公走了，顾清若抢先开口，道：“爹，你回去吧。”
镇国公一愣，随即摇头，“让你娘知道我放你一个人在此受罚，如何向她交代？”
身为人子，他不能阻拦父亲处罚顾清若；身为曾经的清河军统帅，他更是能体谅老镇国公处罚顾清若的苦心。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阻止顾清若受罚，只能做些旁的事情，稍稍弥补而已。
“我久不在家，若芳居这么大，娘亲一个人怕是收拾不过来，爹爹去帮帮她吧。”顾清若道，“璧青她们会守着我的，爹爹您就放心吧。”
镇国公深知顾清若的脾气，犹豫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听从顾清若的话，去劝解夫人为好。
“那爹去为你准备好泡脚的药酒……”
顾清若笑了笑，道：“我觊觎爹爹的好药酒许久了，那便有劳爹爹替我准备。”
镇国公府有一位跟随镇国公多年的老军医，极其擅长治疗沙场所生的病痛。只是他脾性怪异，一生不曾收徒，也不肯轻易出手，只有镇国公的颜面他还给上几分。
顾清若从前年少之时，没少挨打挨罚，每次都是靠着璧青去给她偷上一些老军医私藏的药酒，才能迅速地活蹦乱跳起来。
如今老军医正留在镇国公府中养老，镇国公问他要些药再方便不过了。
就算镇国公不提，顾清若也是要厚着脸皮去问的。毕竟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她可不能因为受罚就被困在家中。
“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顾清若默念兵书，跪得笔直，目光注视着那柱香缓缓向下燃烧。
背到第六卷的时候，顾清若感受到从脚下的垫子里，传来一丝温热。
她瞬间便猜到，一定是有人在垫子里缝了烫过的铜丸。铜丸发热，透过垫子，跪在上面的人便会感觉到温热。
能在祖父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定然不会是母亲。
一定是祖母让人缝进去的。
顾清若想到那位可爱的老太太，不由得笑了起来。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见过祖母了，明日还要早点去跟祖母请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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