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伦之梦

　　第二日一早，十戒刚吃罢早饭，便来到后院央求姑姑带自己去大别寺探望源佑。

　　紫藤此时正专心地打理着盛开不久的紫藤花。

　　她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绝美的面容在盛开的紫藤花下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自从她成为了受人崇敬的“紫藤娘娘”，便再也没有变作丑陋的老尼姑。

　　听到十戒想去探望源佑，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源佑虽伤的不轻，但并无性命之忧，再加上你专门为他配制的疗伤丹药，不出半个月便可痊愈，你不用挂心。

　　况且他现在住在方丈禅房里，那智清是个榆木脑袋，墨守成规，是绝不会让咱们女子进门的。”

　　紫藤一提到智清，忽然让十戒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口便道：“姑姑可知道智清方丈退院的事情吗？”

　　一听此话，紫藤登时呆立在当场，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你听谁说的？”

　　“是源佑哥哥说的，他原本昨天就要告诉你的。”

　　“他生性顽劣，莫不是胡诌？”紫藤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十戒想了想，“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该不是在扯谎，他说是从智明与智远两位长老的谈话中听来的，还听说退院的时间就在三月十五日，也就是明天。”

　　紫藤的脸上渐渐绽出笑容，两行泪水忽然从眼角涌了出来。

　　十戒一脸茫然，不知道姑姑是在哭，还是在笑，”姑姑，你……是在哭吗？“

　　紫藤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蹲下身，柔声道：“姑姑这是高兴。“说罢将十戒紧紧地搂在怀中。

　　十戒被姑姑紧紧抱着，心中感到了无尽的温暖与幸福。她听见姑姑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是白天，咱们若去智清的禅房，总还是有些不妥，等到了晚上，姑姑再带你过去，好吗？”

　　“好！”十戒高兴地点了点头。

　　对于紫藤来说，这自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她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

　　晚饭过后，紫藤带着十戒驭风飞往大别寺，一直落在了智清方丈的禅房门口。

　　紫藤刚要伸手敲门，却又缩了回来，不知为何，她心中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正徘徊犹豫时，忽然听到”咚、咚、咚“三下敲门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十戒在敲门。

　　正要开口责备，却见门”吱呀“一声开了，眼前出现的是智清惊讶的面庞。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紫藤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们能进去吗？”话一出口，她的脸颊竟泛出了一点晕红，不过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

　　智清正自犹豫，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十妹，你怎么来了！”

　　原来就在二人尴尬僵持的时候，全没注意到十戒已经偷偷溜进了禅房。

　　智清吓了一跳，转头小声斥道：“小声点！”旋即往门外张望了一番，见没有惊动外人，赶紧将紫藤让进了房内。

　　源佑躺在智清方丈的床榻上，伤口处裹着绷带。

　　当智清知道源佑受了重伤时，因担心被同门看到，旁生枝节，便将他接到自己的禅房中修养。

　　他这方丈室，若非他本人许可，一般的僧人绝计不敢擅自进来。

　　紫藤查看了一下源佑的伤势，恢复地倒也顺利。

　　她一掀裙摆，故作随意地坐在智清的蒲团上，随手从桌案上抄起一本经书，映着烛光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

　　智清见她坐了自己的蒲团，也不好说什么，又另外找了一个小蒲团，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坐下。

　　这边，十戒坐在源佑的床边，用小手轻轻碰了碰源佑臂膀上的绷带，关心地问道：“疼吗？”

　　“不疼。”源佑笑嘻嘻地回道。

　　“要是疼你就说出来，千万不要忍着。”

　　“我若说出来，你可有办法止我的疼吗？”源佑笑着问。

　　十戒摇了摇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把能找到的最好的草药都给你用上了，要是还疼我也没有办法了。”

　　源佑笑道：“我若说了，你也止不得我的疼，反而让你心疼，还是不说的好。”这回答带着三分俏皮，让十戒不自觉地有些害羞。

　　那边处，紫藤放下手中的经卷，朝智清问道：“我若是忽然不告而别，你会伤心吗？”

　　智清目光有些恍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从紫藤口中听到这种没来由，暧昧不明的话，若是在以前，他权当是没听见，可现在，他心下竟生出了一丝慌乱。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紫藤对自己的心意，这个女子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她明知道所爱之人身在空门，而且还做了一寺的方丈，自己的等待断不会有结果，可她还是无怨无悔地等待了三十余年。

　　这些年来，智清虽然拒她于千里之外，但他并非真的铁石心肠，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那颗原本应该心无杂念的心时不时便会闪现出那只毛发洁白、目光纯净的小狐狸。

　　“你会伤心吗？”紫藤见他半晌不答，再一次问道。

　　“不知道。”智清终于开了口。

　　他这一声“不知道”不仅没有让紫藤觉得气馁伤心，反而令她大喜过望。

　　因为若在以往，智清甚至都不会理睬她，可这次却有了回应，而且并不是否定的回答。

　　紫藤轻声道：“我听说你明天要退院还俗，是真的吗？”

　　智清缓缓转头看向十戒和源佑，口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紫藤原以为自己得到智清的确认之后会激动地不能自已，但真到了此刻，心中反而觉得无比的平静，感觉就像一缕暖阳洒在自己的身上，恬静而幸福。

　　她也随着智清的目光望了过去，此时两个孩子正有说有闹，脸上充满了无忧无虑的笑容。

　　两个大人就这般疼惜地凝视着两个孩子，相伴无言，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天伦之乐吧。

　　一直等到十戒和源佑都睡着了，紫藤来到床榻前，轻轻抱起十戒，缓步往房门外走去。

　　智清抢前一步，为紫藤打开了房门，柔声嘱咐道：“外面冷，小心别受了风寒。”他这句叮咛不知是为了十戒，还是为了紫藤。

　　紫藤莞尔一笑，“你也是。”遂将怀里的十戒抱紧了些，足下驭风，翩然往山顶的紫藤庵飞去。

　　智清看着白衣飘飘的婀娜身影飞过皎洁的圆月，竟忍不住有些痴了，心中的思绪不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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