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孟小佐的树洞
班主任王泰山认为，就算你孟小佐聪明、懂事，可也就是一个念初二的小屁孩。你现在就知道通过网络去了解城里的就职机会，专业就业率，专业需求，你是妖孽吗！
一向喜欢他、信任他的班主任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孟小佐突然觉得崩溃，眼眶一下红了。
十四岁的少年，在窥探到生活里，那平缓流淌的河水下面，原来是不同于表面平静的汹涌内里所带来的冲击，一直被他的懂事死死压抑。
可是，那个冲击就在那里，孟小佐一直死死的堵着它，不让它往外奔涌，但是它依然在那里。
现在，信任他的班主任那不再信任的目光，以及目光里面的失望，突然就让孟小佐自以为坚固的大坝坍塌了！
他眼泪奔涌的样子，吓到了班主任王泰山。
毕竟是老班主任了，心里素质过硬，王老师没有做多余动作，只是从包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方格手绢递了过去。（你能期望一个老男人有多少温情！你还能期待一个老男人有多么爱干净！）
孟小佐不觉得不温暖，也不觉得不干净，他接过王老师递过来的手绢，只是握着，紧紧握着，依然用自己的手背来回擦拭脸上的眼泪。
孟小佐自己知道，打心眼儿里来说，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哭，十四岁的男子汉了，流眼泪多丢人。可是，眼泪就是要自己往外面冒啊，他擦不完，也止不住。
那些孟小佐以为自己要背负一生的秘密，就这样在他泪崩的同时，自己走出了他的嘴巴。
他反反复复说着对爸妈的愧疚，对姐姐的愧疚，对外婆的愧疚，他厌恶自己出现在这世上，厌恶自己让父母为自己操心，厌恶自己让姐姐辍学，厌恶自己让外婆高龄出去打工……
反反复复，琐琐碎碎，从小到大，今年过年知道真相后的打击和难过，最后，还有委屈……
孟小佐清醒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委屈的。
可是，在信任自己，自己亦信任的王老师面前，情绪崩溃的孟小佐完全没有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委屈：
“我没有要爸爸妈妈生我，我没有要爸爸妈妈去亏待姐姐，我也没有要爸爸妈妈去找外婆要钱，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不想要，我宁愿爸妈轻松一点，宁愿外婆安享晚年，宁愿姐姐依然在读书，我可以每天和姐姐一起走读，将住宿费和伙食费节省出来就可以让姐姐继续读书！！”
……
最后，班主任王老师，这个粗糙不温情，手绢一周才洗一次的老男人，不得不温情的搂住了孟小佐。
因为，孟小佐说着说着，睡过去了。
太疲倦了。
孟小佐自从年前接了姐姐孟小佑回家，知道了姐姐的学费一直是外婆在支付开始，一个一个的事实真相在他面前揭开了平静的表象：
爸爸妈妈不是以前以为的那样明理，爸爸妈妈也不是以前以为的那样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一切的伟大父母，甚至，母亲并不尊敬孝敬外婆，内里和舅妈一样，只看着外婆的钱包……
这些，都深深的冲击着这个一直爱戴信任着自己父母的孩子，他以为的不得已，原来，只是他父母的一块遮羞布。
他没有一个同龄人可以说，也找不到一个长辈来帮助自己，只能将这些冲击死死掩藏，苦苦压抑。
可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在信任的王老师面前，他的长堤垮塌了。
王泰山看着已经被自己抱回宿舍，躺回床上依然没醒的孟小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孟小佐的姐姐孟小佑，他知道，因为他老婆就是孟小佑高一的班主任陶欣，陶欣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惋惜孟小佑的辍学。
他们夫妻俩都以为是孟小佑家贫，无法兼顾两个孩子，才让孟小佑辍学的。
在农村，让男孩读书女孩辍学的比比皆是，哪里知道还有如此内情！
而且，从孟小佐的话语中，孟小佑自己也是不知道这个内情的。
孟小佑有个好外婆！
可是，孟小佑和孟小佐的父母实在是糊涂！
可是，能怎样？！
“你已经四十岁了，王泰山，你还不明白吗，这种事，谁都帮不上忙，甚至越帮越忙。”王老师教训自己：
“王泰山你想，孟小佑外婆一直不让人知道是她在为孟小佑交学费，不就是不想让孟小佑母女反目。”
“可这件事但凡要插手，就必然要揭开这个秘密，最后母女反目，外婆的苦心白费，孟小佑却依然读不了书。毕竟，孟小佑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半了。”
王老师不停的挠头，想要控制住自己那满心的愤懑，想要找到能帮助孟小佑重新回到学校的方法。
可是，越想越觉得无法可想。无法可想，只有继续挠头。
看来方法没有，只有王老师的秃头指日可待。
王老师明白，现在这样，孟小佑想要走上康庄大道，还是只能寄期望与孟小佑自己争气，争取考过自考，拿到文凭。
王老师想，那时候，凭自己两口子浸淫师海近二十载的资历，或许可以在孟小佑找工作的时候帮忙说说话。
晚自习课的预备铃响了，王老师没有叫醒孟小佐，自己去了班上。
王老师一边走一边想，明天下午叫孟小佐来家里吃饭吧，到时要好好跟他谈谈，他那么好的成绩去考中专，可惜了。
而且，中专出来，找个好工作都难，还怎么能帮上他姐姐。这孩子重情，说他姐姐，他应该听得进去。
今晚再给老婆好好说说，看能不能联系上孟小佑，让孟小佑跟孟小佐聊聊。总之，要把孟小佐这左了的思想给扳回来。
打定主意的王老师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可是，预备铃已经打过，只能赶快去班上，怕是再不去，那帮猢狲要翻天。
想到那帮要翻天的猢狲，一米八的王泰山又想叹气，你看别的初二崽子，还在翻天倒海，这边穷人的孩子就要忧心以后工作的事情了！
多好的老师！
孟小佑的朱老师，孟小佐的王老师，他们，在关键的时刻，拉住了这两个孩子的手，扶着他们继续向前。
向天下可爱可敬的老师致敬！
有了你们的指导和关键时刻的那一拉，多少孩子绕过了荆棘，得以继续前行。谢谢你们的辛勤付出。
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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