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尴尬
文竹捂着脖子,跌跌撞撞的,沿着柏油马路的黄线一直跑。流动的雾霾随着大口的呼吸,灌入她的肺部,她也顾不得了。
头晕目眩,耳中有一阵激烈的金鸣声,刺得她大脑有一根筋紧紧绷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断裂了。
只是这样就够难受了,跑着跑着,手脚开始麻木,软弱使不上力,眼前又开始金星乱冒。
毒发了吗?
要死在这里了吗?
文竹用强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坚持,再坚持,不想死就再努力向前。可意志力终究是有限的,抵抗不了身体的疲惫,一步又一步,再也撑不住了。最后一个趔趄,倒在路边。
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向天空。
可惜天空被雾霾遮挡,一点蔚蓝也看不到。
一滴泪默默的流下。
不像董玉茹知道自己要死了,很多感慨浮上心头。文竹自幼就是先天性心脏病,对自己随时可能死亡早就接受了。
多活了这么多年,并且生活质量很棒,见过了很多风景,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物,经历了很多风雨彩虹。她这一辈子,没有多少遗憾,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临近死亡之前,她只有眼角的一滴泪,和嘴角的一抹笑容。
视线内出现一个男人的轮廓,似在看她,而后一只大手朝她伸来。
救我?
文竹意识已经快涣散了,雾霭中也分不清是谁是谁,但很奇怪,有一股冥冥中的觉悟,让她升起求生的意志,坚决的伸出手,用尽她最后的气力。
那人握住了她的指尖。
双手碰触,莫名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文竹彻底的放下心,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文竹的感知再次回来了。她感觉暖暖的,像被泡在温水里。喉咙里被人喂了一些粘稠的液体,香甜醇厚,喝下去后,胃部无比舒服。
胃舒服后,向五脏六腑,头脑四肢传递了信号。顿时头不疼了,耳朵也不耳鸣了,胸口也不也不恶心想吐了,手脚失去的力气渐渐恢复了。
几次绵长的呼吸之后,文竹渐渐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帐篷里,透过帐篷顶端的缝隙,看到夜空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星光?
整个江城都被雾霾笼罩,哪里来的星星?
文竹吃惊,立刻跳起来,打开帐篷一看,外面虽然夜色迷蒙,可火堆的火光清晰,围着火堆正在烤肉的两个背影,也看得分明。
一个背影宽厚,年纪较大。一个身形稍微清瘦。
这两位,应该就是救命恩人了。
文竹应该上前感谢的,但她震惊的看着周围,没有雾霾!没有雾霾!
“这、这是哪里?“
“林乡镇!我估摸你也快醒了,快来吃点肉吧!“
“林乡?“
在江城做京城,周围十里八乡,乃至半个江南省的地图,都在文竹的的脑海里。稍微一回忆,她瞬间锁定了地图一个位置,倒吸了一口气,
“我们出了江城偏北五十里了?“
“嗯。本来我们爷两要连夜赶路的,可带着你,只能暂时休息了。“那个稍微年纪大的男人道,“哎,要迟到了!“
“老师,迟就迟一点吧,我们是为救人,相信几位前辈能理解。“那个年轻的声音醇厚,虽然火光跳跃,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说话的语气很让人舒服。
文竹急剧的喘息,“可是,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骑车啊!喏,那边不是有两辆摩托车?“
“过来坐下吃吧。“年轻人笑着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
文竹带着一肚子疑惑,“不是说,不能离开江城吗?“
“谁说的?“
“这个……“
文竹心想,不是江城政府想办法推送的信息吗?所有还没有断的信号手机、广播,以及商场的大屏,播放的都是高速路上的惨景——所有司机和车上的乘客,都昏死着。
雾霾有毒!
这是肯定的了!
短时间内指望研究人员研究出解毒剂,是不可能的。
至于城内的雾霾,怎么还没要人命,也解释不清。有人乐观,还开玩笑,兴许城内的污染严重,和雾霾中和了,起到了阻碍的作用?
“还没感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
疑惑归疑惑,文竹还是先道谢了。
“嘿嘿,救你也就是顺手。不用客气了,谁让大家都是修行人呢,搭了一把手罢了。你要不是修行人,也挺不过这些迷魂雾,吸一口就醒不过来了。“
“迷魂雾?“
文竹讶异问,“所以,江城边缘的雾霾,不是普通的雾霾,是迷魂雾?那,有什么办法能救吗?“
“难啊!这迷魂雾的难点,就是波及范围太广了,炼一颗丹药,耗时三天,耗费成本在两百左右,能救一个。但是那么多人,谁救得起?“
文竹听了,顿时泄气。
“你这女娃,倒是善心。你叫什么名字?“
“文竹。“
文竹如实的告诉了对方名字。一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回想了下,之前朝她伸手的人,就是他了!
再次道谢。
救命之恩,非同寻常,文竹诚恳的问对方名字,以便日后报答。
谁知道,那人听了她的名字,又仔细看过她的脸,顿时脸色有点古怪,躲躲闪闪的,“呃,这个……“
“俊彦,你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人家问你名字,想要报答你。虽然说,咱们搭救人不指望报答,不过这个女娃一看就是世家出身,学的是玄门正经心法,一身功力凝实无比,你们通个姓名,说不定日后有求到人家的时候。“
文俊彦很是尴尬,支支吾吾的,“其实,我、我和这位……文小姐,曾经见过面……“
“哦,原来是认识的?“
文竹倒是不记得了,“请恕文竹回想不起来恩人了。“
“哈哈,也有对俊彦你不在意的女娃啊!对了,你之前不是做医生么,她不会是你的病人吧?“
文竹立刻回想自己生平接触过的医生——这可太多了!她先天心脏病,从小就住在医院里,接触的医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后来是姜莹的医生……
可记忆中,的的确确没有眼前这名相貌出众、气质清隽飘逸的男子印象了。
“文竹见过的医生太多了,许是疏忽了,还请恩公提示一二。“
文竹态度温和,虚心求问,一看就知道是那等家风清正,教养极好的家族出来的。隋青岩笑道,“最好不要是俊彦的病人。他的病人啊,都是神经病!“
“老师!请不要这么说!我的病人,只是受到生活的重击,承受不住压力。他们本性都不恶,也向往阳光,希望能从病情中解脱。“
听了半天,文竹弄明白了,感情是……神经病科医生。
这个,她绝对没有接触过了。
那恩人为什么要说,见过面吗?
文竹仔细看了一眼文俊彦的容貌。
文俊彦躲闪的感觉更明显了,低着头,不停的把烤串翻来覆去的。火光摇晃,滋滋的油滴声音,还有烤肉的香气,这一幕很是融合。
文竹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文俊彦侧头,鼻翼落下的阴影落在脸庞,他的眼神专注,提到病人的哀痛感,顿时……一段她想要彻底遗忘的记忆,从角落里快速升起。
不是吧?
不会吧?
文竹彻底呆住了。
她急切的看过去,却见文俊彦的手指颤了颤,紧紧抿着唇,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也和记忆完全重合!
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回忆越是清晰。那个疯狂的……夜晚……
手脚都有点麻了。
文俊彦低着头,递给她两串烤鸡腿,文竹默默的吃了。
吃完之后,才感觉胃部再一次被暖流爱抚,身体的各种不适,彻底消失了。
“谢谢。“
“咳,不用客气。“
尴尬,除了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隋青岩大快朵颐,“俊彦啊,你的手艺比你师傅还差了点。“
“俊彦怎敢跟师傅相比?“
“怎么不能比?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知味楼里不过是个打杂的,案板切菜而已,连上灶的资格都没有。你呢,都主持两场大宴了。“
文俊彦尴尬无地自容,“只是碰巧赶上家主对宴会标准不高,俊彦的三脚猫水平,换在真正的大宴就拿不出手了。“
“呵呵!“隋青岩吃完后,手一拍,朝文俊彦使了一个眼色。
文俊彦正好也觉得和文竹在一块,忒尴尬了,不知道说什么,就赶紧跟着过去。
“小子,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跟那个姓文的女娃,有一腿?“
“老、老师,你说什么,我……“
“行了,你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男欢女爱这种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干嘛?“
隋青岩最不待见黏黏糊糊的人了,背着手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尽早收手,咱们修行人和世俗不同,不用遵守世俗的那一套,但也有些规矩不能碰。“
“老师,您真的误会了。“
“是吗?你真的没跟人家有夫之妇有一腿?“
“有夫之妇?“文俊彦顿时呆住了,想起那一夜,估摸应该是失恋,而不是闹离婚——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离婚和分手,女人的处理办法是不同的。他直觉,文竹应该没有结婚吧?
但毕竟了解不多,如果文竹真的结婚,而他竟然和有夫之妇……文俊彦也感觉怪难受的。
“可不是。“随口抛出炸弹,隋青岩摇摇头,“都有身孕了,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保护,到处乱跑!要不是遇到咱们爷两,怕是要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文俊彦吓到了,赶紧抓住隋青岩的胳膊,“老师,你刚刚说什么?她、她怀孕了?几个月了?“
“你、你看看你,还说跟人家没关系?“
简直无地自容啊!
文俊彦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老师啊,到底几个月?“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卢爷爷,他手指一搭,就能估摸出七七八八。我之前帮女娃解毒,感觉她腹中一团灵光,应该是有宝宝了。“
文俊彦听了,无法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
有宝宝了?那,宝宝是谁的?
此刻的心情之复杂,一时不知道是,还是希望不是好。
如果不是,那倒也算了,他和她萍水相逢,不过露水姻缘一场,转眼就散了。
可如果是的话,他就是宝宝的父亲!那他肯定会担负起应负的责任。关键是,怎么负责呢?他对文竹很有好感,文竹的外貌气质,都很符合他的审美。但是,之前他表示出进一步接触的时候,对方已经明确的拒绝了。
按文俊彦一向的性格,被拒绝,就作罢,绝不会苦苦纠缠。
“老师,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隋青岩好笑的摆手,“看你的样子,我也猜出来了。怎么,你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你的?哎,你怎么这么傻呢?现在流行什么话,备胎?接盘侠?傻子,你现在巴巴的上去认,是打算给人养孩子呢?“
“我,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小子,你跟你爹娘真不是一类人。我就问一句,如果她是呢?“
文俊彦一时下不定决心,内心激烈斗争。
“可如果是呢,如果呢?老师,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废话!真要是你的种,肯定要生下来,好好养大啊!不管她是哪个家族的,你的出身难道辱没了她?你们两个都有修行,那这孩子天生就不凡啊!“
文俊彦跟随老师回到火堆旁边。
文竹犹自思索中。
她想请求两位救命恩人救一救,江城数百万人……虽然说救所有人是不现实了,但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前辈,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我啊,普普通通一工人,哪有什么高姓大名。倒是你,女娃娃,我看你脸上的求命符号,肯定出身大世家吧?“
“求命符号?“文竹愣住了,“是什么?“
“就是你脸上的啊!“
隋青岩可没有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就把一个银色的勺子递给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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