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镜中人
“蓝纹九龙壁“,长三丈八,宽一丈五,乃是符祖带来,赐予蓝阳的重宝。平时别说近距离看一眼了,就是远远瞄一眼,也得等祭祀等重大场合。
春熙确信,这是她一生之中,唯一可以一看究竟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再者她也是知晓蓝静羽外出了,才肯去仙游山。
哪里知道,这一眼,就让她压制住的幻境感,再次出现了?
努力平心静气,默念了心经,天旋地转的眩晕似乎好了一点,可眨眨眼,正面再看到“蓝纹九龙壁“,玉璧上的玉龙仿佛活了,一条条在云纹之中穿梭、隐没,勾动她曾经数次穿梭空间隧洞的经历,她立时感觉坠入——
双脚稳稳的立在地砖上,而周围光怪陆离,呈现万花筒一样交织绚丽的色彩光斑。
“春熙,你怎么样?“
“春熙……你的眼睛……“
“是五色之劫?快!把东海鲛绫拿来!“
蓝凤西亲自将一块白绸似的鲛绫系在春熙的眼睛上。没了视线的干扰,眼睛冰凉凉的,春熙感觉好多了。
她摸了摸鲛绫,“这是什么丝?沁凉凉的。“
“是鲛人织的绫。鲛人是半妖,居住在海上。鲛绫是我们每次去万妖城时,和鲛人交换得来的。“
“哦。“
“鲛绫只能解一时之急,我让人带你去紫阳寻玉明。“
春熙听了,侧着头,似有不同意见。
蓝凤西无奈解释道,“让玉明带你去地下秘洞,那里才能帮你度过五色之劫。“
“五色之劫,很凶险么?“
“哎,何止凶险?秘洞是宗门大前辈挖的,避光避音,彻底断绝一切干扰。不然,稍有一点就能让渡劫的人生不如死。“
“真的会死?“
蓝凤西怔了一怔,“那倒不至于。只是五色之劫干扰道心,以恐怖、欲捻等邪恶负面的情绪沾染渡劫之人的道心,若是不能顺利度过,以后的修行处处艰难,此生怕是止步于此了。“
“哦。“
春熙冷静的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怎样,才算度过此劫呢?“
“这个,当你脱离五色之劫的控制,自然有感觉。“
简而言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春熙默然不语。
她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蓝凤西派出的侍从肩上,尾随着下仙游山。
才走不久,蓝静羽就出现在“蓝纹九龙壁“前,一边端详一边啧啧称赞,“好宝贝,看多少次,都看不厌啊。“
“二叔!你怎么回来了?“
“叫师尊!别以为在家里,就不把门规当回事!“
蓝凤西无奈,“师尊,九龙壁已经给春熙看过了。您至于要这么针对一个小姑娘么?以九龙壁的‘幻’字纹,引动她的五色之劫,未免有失厚道!“
“你懂什么!她是万妖城派来的细作,我让她亲眼看了九龙壁,她高兴谢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我不厚道?你刚刚也见了,她可有一丝不喜?“
蓝凤西无言以对,半响才道,“我还是不信,她是万妖城的细作。“
“你啊,还是太年轻!幼稚!“蓝静羽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她身上的摄妖符绝不可能作假!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她在仙门十几年也不会被人发现。对了,你叫人带她去了霞蔚七峰?“
“不是二叔吩咐的么?春熙坠入五色之劫,便带她去找玉明。“
“这就好!“蓝静羽点头笑了,“我已让掌门拘了玉明他们,霞蔚七峰,没有一个人能带她去秘洞……“
“什么!“蓝凤西急了,“二叔,你这不是害人吗?春熙不是自己入劫的,她是被‘九龙壁’勾动的五色之劫,没有秘洞,她要怎么度过?“
“安心啦,万妖城怎么可能派遣一个无能无用的半妖来?她肯定有办法应对。我就是想看看,万妖城给她的底牌绝招是什么?或者,你希望我把她抓起来,酷刑拷问么?“
比起后者,蓝凤西彻底安静下来,内心倒是期望春熙能早点露出底牌,免得他二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有得苦头吃!
……
春熙到了霞蔚七峰,果然听得玉林玉清玉贤玉明几人,齐齐约好了似地,都不在。没有四人的背书保证,谁肯带她去秘洞呢,那可是所有宗门弟子渡劫的关键场所,不能出一点意外。
她……没有正经的师承,此时的薄弱无助,叫人一眼看穿。只是春熙,从来不是等待别人救助的性格,她慢慢的摘下鲛绫,从仙游山下来的时间,足够她缓解释放内心的压力,也做好了准备。
眼中所见的各种物体,形状无限拉长,或无限缩小,色彩被融合,被淹没,各种非现实如电影的特效镜头。春熙应对起来,倒也没太惊骇,毕竟,她是有穿梭空间隧洞的经验。
她慢慢的分辨方位,通过某个形状酷似清风阁的高楼,确定了返回的路径——外界的空间没有变啊,只是她所见不一样了,那么,沿着以前的路不就能回去了?
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她慢悠悠的返回了惜花祠。
谁能相信,一个度五色之劫的人,不吵不闹、不恐慌、不震惊,而是面色如常的,不用任何人帮助的自己回家了!
蓝凤西收到消息,隔着满山坡的杜鹃花,目送她进入惜花祠,赞叹不已。可惜底牌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只怕二叔不甘心,还会继续逼迫……
春熙返回惜花祠后,先沿着杏花林走了一圈,这杏花是齐风仙尊栽种的,她以前没发现,此刻入了劫,才发现种植的角度比较特殊,每一棵都种在形状被拉长的边缘。
这意味着,她在自家的杏树林里走路,无需拐杖的帮助,能区分哪些地方种了杏树,不能撞上去,哪些是小路,可以自由的行走。
“所以,五色之劫,也是有规律的么?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我的大脑也没问题,只是特定的修行方式,让我的视角发生一定变化?“
“符道,到底是什么?“
春熙没有急着快点渡劫成功,而是慢慢体会此刻的特殊感受。她像往常一样学习、生活。
夜晚时,继续吸收月华。半妖璞小七和胖头,则是偷偷跟在她后头蹭月华。若不是为了月华,春熙在惜花祠住几个月,也不会发现两个半妖的存在。
以前,她不在乎,月华那么多,她一个人也吸收不完。可视角一变,她才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吸收的月华,不及璞小七一半多!气的她立刻飞起一脚。
璞小七带着咏叹调一样的尖叫,尾巴脚趾带起一条彩虹色彩飞上夜空。
色带在春熙的眼中,放大收缩,呈现一定的规律性。
咦,有些门道!
待璞小七回来,春熙继续一脚踢飞!
一晚上玩了七八次,把璞小七的嗓子都叫哑了,胖头都快受不了了,“要不,你踢我吧。“
说完,露出圆滚滚的臀部。
春熙对胖头鱼没兴趣,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到了白日,则继续参悟<天地符箓典藏>。
这才发现她现在总是把物体拉长、缩短的古怪视角,看生涩复杂的符箓,负负得正,变得简单了。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天,我怎么没想到呢?符箓的核心是变化的,单一符箓的核心堂堂正正,一眼明了。但复合的符箓,则需要各种连接,就像复杂的程序一样,需要各种指令串连起来……“
春熙之前当侍从时,学的<大道符箓>,只有几百个,那些就是单一符箓,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金““木““水““火“之类,刚接触的符士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
更别说信手拈来、得心应手了。
发现入劫状态,才是最佳的学习状态,春熙更不着急了,她这一日学习进度,就超过了过去三个月的总和!怎么能不开心?
在惜花祠闭门待了十日,<天地符箓典藏>嗖嗖嗖,不知不觉到了最后一页。
诶,竟全部翻阅了一遍?
春熙心下奇怪,速度怎么这么快了?从头看起,才发现坑人啊!一般人学习,都是从简单到困难,这本<符箓典藏>倒好,把最难的放在前面,难怪她学得头晕目眩、口鼻流血!
诶,不对,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符箓典藏>的次序颠倒,给她增添难度?让她参悟不成?
此人心机之深沉,太可怕了!
好在她没有畏惧困难,始终如一的坚持着,不然放弃了多可惜?
春熙庆幸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放下初版<符箓典藏>,对现在修订版的<典藏>不可抑止的升起了好奇心。二十万的<典藏>,里面有多少稀奇有趣的符箓?
入劫后,她没有给自己设定多高的目标,一定要记忆背诵多少万的符箓,而是清楚的明白一件事——她的道,和别人不同,不必强求。
“春熙!春熙,你还好吗?“
这次上门拜访的,是膳食司的老伙计李大厨。他明面上是又来问杏花酿的事情,而到处观察的眼神,仿佛再说他另有目的。
不过春熙现在的视角特别,也看不仔细,分辨不出别人的眼神表达着什么。
“听说你入五色劫了,哎,我本来不想上门打扰的。可你知道,我的库房断顿了啊。这,别人的催促可以不理会,大不了不赚钱,可我顶头上司酒瘾犯了,我自己也……没法子,只能看看春熙有没有空?“
“哦。“春熙的眼睛不再是清澈见底,瞳孔里飞速转着各种字符,快得好像变成白色瞳孔了一样。她笑了笑,
“最近的确忙乱了手脚,忘记说了,我的杏花酿已经卖给蓝阳了。恐怕以后不能常常送酒给你品尝了。“
“啊,那就太可惜了!“李大厨轻轻叹气。
“不过,杏花酿没有了,我还有青梅酒啊。“春熙道,招了招手,胖头吭哧吭哧搬了一个酒坛子过来,
“这是我用后山的青梅酿的,是纯正的果酒,与杏花酿是两种不同味道。“
李大厨立即笑了,“春熙你酿的酒,肯定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春熙没有笑。
她微微侧着头,发现李大厨不动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一动,身上的符箓符号就收缩变动了。
“你身上带了什么?“
“啊,什么?“李大厨疑惑问。
这声音,听起来就有点心虚啊。
她是视角出了问题,耳朵又没问题!
春熙转念一想,何必呢,便是被人派遣而来试探她,她也没必要撕破了脸面,让人难堪。如此一想,便笑着,
“我是说灵珠,带够了灵珠没?“
“哈哈,当然!春熙你酿的酒,怎么也得值这个数!“李大厨大笑,翻出一个锦囊,足足给了两千灵珠。
目送李大厨带走青梅酒后,春熙轻轻一叹。璞小七外八字的吭哧吭哧走到她面前,
“你不是说,那酒留着自己喝?怎么也卖了?“
“你看到他身上的符箓了?“
“嗯哪,那么明显,藏在怀里,也就你这睁眼瞎看不见。“
“我在<天地符箓典藏>里没有见过类似,想是新版的<典藏>里的。“
胖头“嘿嘿““嘿嘿“的笑,“你把<典藏>看完了?都记下来了?“
“那能呢?不过草草浏览一遍,有个大致印象。“
璞小七和胖头对视一眼,露出妖族才懂的惊骇之色。目光交流,“难怪最近月华越来越难抢了!““这可怎么办?“
要说他们两个,也能吸收月华。只是同样是半妖,对月华的亲和力等阶完全不一样。春熙每一次对月吸收月华,就连月如钩的时候,也能吸收一点。
更别提月圆之夜了。
而他们就……
“嘿嘿,我们之前的主人,从来不闭门思过。“
“对,热情好客!这是人类的好习惯!受欢迎!“
春熙嗤笑一声,“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招待客人?不过——马上就是小佩的生日了!“
想了想,春熙让两半妖为她搭建了厨台,亲自做了几样吃食,提了四样果酒,葡萄酒、石榴酒、梨酒、青梅酒,作为礼物送到菱花渡。
这一次,她连拐杖都不用了,古怪视角的怎么拉扯,对她没有多少影响。她能清楚的判断自己走到哪里,周围什么环境,就连见到人,她也能分辨对方的身份。
只是看不清对方具体穿戴了什么。
“春熙,你的五色之劫还没过去?“
“嗯。挺好玩了,悠悠,我现在看你一个头三个大。“
悠悠听了,又是气恼又是好笑,“那你看自己呢?“
“对诶,我还没看过自己。“
丹阳雨彤早就从黑风崖出来了,见状捂嘴一笑,从锦囊中拿出一面空濛镜来,“来,看看自己是不是鼻子歪了?“
空濛镜,之前玉贤也有一面。春熙嘴角弯了弯,接过空濛镜,见四周都是扭曲歪曲的形象,色彩也是斑驳的,唯独镜子里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孩,眉眼如画,正是春熙的模样。
不对!
春熙的样貌也在缓慢发生变化,眉尾飞入鬓角,眼睛更亮了,嘴角上扬了,鼻子翘了几分,这是……春啊!
空濛镜掉在地上,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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