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英豪云集

　　这时，议事厅里的人陆续出来。萧爻放眼看去，见到其中一个是年纪苍老的光头和尚，法相庄严，慈眉善目，拔动着一百零八颗念珠，却不是苦禅法师，而是少林寺的另一位苦字辈高僧苦音法师。这位苦音法师素来沉默寡言，他修为极高，以为五音乃世间罪恶的又一源头，其对人的迷惑仅次于五色，人生而为五音所苦，故取法名苦音。

　　另有几名老道人，一位是武当铁琴道人的徒弟张武正，一位是崆峒派的掌派人飞云子，身材偏胖，浓眉大眼。另一个身材矮挫的道人是四川青城派的掌门王鹤翔。让萧爻最吃惊的，在那几名道人的身旁，竟站着藏边四友——乾大、龙一刀、翁剥皮和刘笔惕，苗春花最后一个从议事厅出来。

　　乾大等人见到萧爻，都是又惊又喜，当即便从台阶上走下。乾大笑道：“萧少侠，好久不见，你可也来了。”

　　萧爻也是不胜之喜。抱拳道：“四位前辈好，苗前辈好。”

　　苗春花道：“自南京城秋瞑居一别之后，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

　　慕容扫北在南京城秋瞑居筹办六十寿宴，当时藏边四友、苗春花都在场。萧爻因追杀柳生十二郎，先行出城，不知后来的事。

　　慕容扫北的六十岁寿宴被搅得一塌糊涂，慕容扫北很是气愤，没等与众豪客道别，便独自回了后屋。前去拜寿的武林人物见主人动了怒，本该是欢聚一堂的寿宴，弄得乌烟瘴气，不欢而散。有的受慕容氏厚恩，抱着理解的心思，倒没说什么。有的背地里却不免要讥刺几句。但事实如此，却也不可改变。

　　藏边四友离开秋瞑居后，在南京城游玩。欣赏六朝古都的文化风物，谈论历史风云人物。感叹‘江山胜迹览不尽，千古英雄几风云。歌罢历朝兴衰事，荒山草野葬英魂。’四人和苗春花在南京游了几天，正感百无聊赖之际，却旁听到周家堡举办英雄大会的事，五人便往周家堡赶来。

　　周家堡地处河北沧州东北一禺，临近渤海。再往北去，便是山海关，由山海关出去，便是辽东地界。

　　此时是大明朝天启七年夏五月，即公元1627年。据史料记载，上一年（1626）年的十一月，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率领后金军十三万人马攻打宁远城，袁崇焕率明朝精锐部队，又得明朝庭从荷兰购买的两门红夷大炮，拼死抵抗。后金军队冲锋数次都被炮火打退，死伤惨重。努尔哈赤遂亲自上阵，不幸被炮弹击中，身受重伤，后金败北，努尔哈赤部下收拾残余队伍返回赫图阿拉城。不久，努尔哈赤伤重难愈一命呜呼。

　　听到这位曾经令明军吃尽苦头的军事天才病逝的消息，核查确实后，大明朝松了口气，仍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后金满人悍勇异常，起兵抗明以来，几乎每战必克，两阵对垒之中，明军一直处于下风，胜少败多。努尔哈赤虽死，其一手创建的八旗军队不但没有减损，反而有所增多。这支部队没有完全冰消瓦解之前（事实上八旗军十分凶悍，称雄世界近两百年。是成吉思汗以后，冷兵器时代最能打仗的部队。直到清朝末年才开始腐败，加上吸食鸦片严重损害了战士的体质，被洋枪打得一蹶不振，才真正冰消瓦解）。大明朝中凡有远见卓识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努尔哈赤虽死，但只要后金出一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再率部侵犯，中原明朝仍十分危殆。孙承宗、袁崇焕恰好便是当时有远见卓识的人。

　　袁崇焕击退了努尔哈赤后，逐渐收回曾被后金占去的宁远城以外两百多里的土地。他即下命令，深沟高垒，加强工事防御，以备再战。

　　努尔哈赤死后，第八子爱新觉罗皇太极即位。果不其然，1627夏五月年率领八旗军队卷土重来，消息很快传开。

　　沧州与山海关相距不远。当地自古是武术盛行之乡，门派林立，武林世家繁多。不少身怀武艺的热血之人听闻战事告急，在交办了后事后，自愿投入部队，去辽东应援。

　　周家堡堡主周保昆深受前去助战的仁人义士的感染，决定举办英雄大会，召集武林英豪，共赴辽东助战。

　　这次英雄大会所邀请的宾客，均是当今武林中的佼佼者。大江南北、三山五岳都有涉及，只要是在中华大地开山立派且有名望的门派，周保昆都发出英雄帖。英雄帖上写着‘吾在周家堡摆下擂台，遍请天下英雄，甄选武林盟主，以为武林的统帅。近日辽东事急，凡肝胆血性之辈，不惜赴汤蹈火，前往助战。若贪生怕死之徒，不必前来。’

　　周保昆武夫出身，也没过多考究文字辞意。但意思却十分鲜明，若敢于为国而战的，就请前来，不欢迎贪生怕死之徒。他写了英雄帖后，分派人手往各地送去。距离周家堡远的武林门派，则提早分送，距离近的则晚些送去。这样一来，时辰拿捏得刚好，各方武林人物自接到英雄帖后，便即动身，差不多同一天内到达周家堡。最早赶到和最晚到达的相差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应邀前来的大多数人是向着那武林盟主的宝座，也有不少关心国事的热血之人，不在意武林盟主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对共赴辽东助战之举却极是上心。

　　藏边四友早上赶到周家堡后，便与少林寺的苦音和尚、武当派的张武正、崆峒派的飞云子等人商议武林盟主由谁来担任。其时中原武林的武术之风日渐式微，人们大多厌武而忙于别事。不少曾经投入名门大派学了武艺的，艺成之后，改投到各镖局或是锦衣卫效力。武林人才四分五散，真正留在门派当中，又真正肯传承武术之魂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各大门派不相统属，各自为政，极少相互走动，更有不少人抱残守缺，以为自家武学高人一等，不必再吸纳其他门派的武学。故步自封，缺乏交流和切磋，以致中原武学渐渐呈现衰微之势，许多武功秘籍因深奥难懂而渐渐失传。这次能够聚集这么多人来参加英雄大会，实属难得。

　　萧爻向人群里看了看，没看到林佩蓉，心中颇有些失望。心道：“她会去哪里呢？”忽然想起李翠微和朱大成。问苗春花道：“对了，前辈。李姑娘和朱大哥没跟你们来吗？”

　　苗春花听到这话，额头上闪过一片阴云。怅怅地道：“他们回苗岭去了。”

　　萧爻怅然若失。道：“李姑娘找到张公子了吗？”

　　苗春花道：“没找到，别提了。哎！人世间缘来缘去，聚散离合可不好说清楚。”

　　萧爻一怔，林佩蓉在船上留字离去后，他时不时地便会思量起来，听到这句‘人世间缘来缘去，聚散离合可不好说清楚。’不由得深为触动。

　　却听萧万立道：“四位老兄，可还认得萧某吗？”

　　藏边四友看着萧万立，认了认，全都欢喜无限，一齐拜向萧万立。道：“萧大哥，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萧万立哈哈大笑。道：“四位别客气。我当年叫你们去藏边，害你们受苦了。”说到此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歉意。

　　乾大道：“当年多蒙萧大哥指点迷津，这是救了我们，怎可说是相害呢？”

　　刘笔惕道：“若非萧大哥当年出手相救，刘某早已成了阴司之鬼。萧大哥的恩德，没齿难忘。”

　　二十多年前，藏边四友为恶人间，做了不少大坏事，或是偷盗别派的武功秘籍，或是坑蒙拐骗，作奸犯科。为正派人所不齿，武林正派下发了联合讨伐信，联合各大门派铲除此四獠。

　　萧万立得知此事后，决定亲自去开导四人。那时，四人年轻气盛，如何肯服？对萧万立的劝说之语更是置之不理。萧万立劝说不得，与四人交战。先是一对一的单打，没人能胜得过萧万立。后来四人联手，与萧万立对战，却都败下阵来。四人才算对萧万立另眼相看，甘心拜服。

　　中原武林的联合讨伐队共有五十多人，在雁门关外遭遇藏边四友，刀剑相加，五十人围剿藏边四友。四人不敌，各各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向漠北逃窜。

　　萧万立劝说联合讨伐队，让其返回中原，联合讨伐队哪里肯干？双方说不合，萧万立只好出手制服了那批武林人物，也因此救下藏边四友的命。他却与藏边四友去了漠北。萧万立耐心劝说，又给那四人指点出武功中的不足之处。那四人心服口服，才承认他们犯下的诸多错事。四人与萧万立达成了一条君子协议，萧万立要四人去藏边大雪山隐居二十年，面壁思过，以补救前二十年做下的恶事。萧万立当初如此安排，是怕那四人恶性复发，旧态复萌，又来为祸人间。因此说成是君子协议，那便是要他们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不致中途反悔。

　　藏边四友一来感激萧万立救命之恩，二来感念他指点武艺之德，却信守承诺，在大雪山中足足呆了二十年，直到君子协议作废才重履中原。时过境迁，四人早已改过迁善。又因武功出众，到了周家堡，得周保昆请为上宾，更是邀请四人共同商议武林盟主的甄选事宜。

　　四人见到萧万立后，不免抚今思昔，对萧万立的感激爱戴之情油然而生。

　　萧万立叹道：“以前的事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咱们都放眼当前吧。你们刚才在议事厅中，可商议出什么结果来了？选谁担当武林盟主，定了吗？”

　　乾大眼中一亮，顿时明白。道：“我们刚才是商议了好一会儿，由谁出任武林盟主还没定。刚才萧大哥没来，萧大哥来了之后，那得重新议定才是。”

　　刘笔惕、龙一刀、翁剥皮闻言。齐声说道：“萧大哥没有参与，议定的事都不能作数。萧大哥亲自参与决定了，就再无异言。”

　　言下之意，是说由谁担任武林盟主，可凭萧万立一言而决。

　　萧万立明白四人看重之意，但这是武林大事，关系到成百上千的武林人物的生死气运，须当群策群力，谋定而后动，不可凭一己之喜恶而妄作裁决。却道：“倘若你们已选定了武林盟主，我们依章法办事，听从盟主指挥便了。战事紧急，可不便多所耽搁。”

　　刘笔惕道：“萧大哥，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武林盟主职责重大，关系到中原武林的士气，还须再慎重择选。”

　　乾大心思涌动，踌躇了一阵子后。道：“萧大哥老当益壮，才德出众，武功高超。由你出任盟主，统帅大家去辽东参战，定能旗开得胜，高歌凯旋，还望萧大哥慨允。”

　　藏边四友早年时候桀骜不驯，得萧万立悉心开导，点拔武艺，对萧万立心悦诚服。乾大推举萧万立作武林盟主，乃是出于至诚。刘笔惕、龙一刀和翁剥皮也极力赞成。

　　还在船上的时候，丁秀英便推举过萧万立，萧万立当时拒绝了，他这次仍不移其志。坚决地道：“老夫作不得中原武林的盟主，还是另作甄选吧。”

　　藏边四友见萧万立推辞不肯，都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们熟知萧万立的脾气，知道他说一是一，决无更改，不好再劝说。

　　当萧爻、萧万立与藏边四友相认之际，周保昆立于高台上审视着院子中的众人。这千余名豪客当中，识得的竟寥寥无几，大多数人这还是头一回碰到。他心中好生奇怪，散发英雄帖时，并没有邀请这么人，何以竟来得这么多？

　　周保昆立在台阶上，听得藏边四友要推举萧万立作武林盟主，不由得向萧万立暗暗察视。心道：“这老者是什么人？有何才德？为何藏边四友口吻如此一致，竟都要推荐他当武林盟主。”他心中诧异，碍于堡主的身份，却不便当众询问。

　　泰岳四侠听得藏边四友推举萧万立当武林盟主，四人听风就是雨，顿时便有些不高兴。伍伯侠道：“武林盟主须当由我们泰岳四侠出任，这事大家早已知晓。我们还没坐稳，怎能胡乱换人？”

　　伍仲侠道：“盟主的位置岂能说换就换？”

　　伍叔侠道：“朝令夕改，还成什么话？”

　　伍季侠道：“我们泰岳四侠武功卓绝，见识超远。只有我们泰岳四侠当武林盟主，才能将中原武林扭成一股绳。到了辽东之后，方能百战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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