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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生,一梦死(4)


  一梦生,一梦死(4)

  一个宫人道,

  “宫家小姐尸骨无存,楚世子岂非也…”

  众人不由得想起那个俊美清冷若谪仙的男子。

  “太后娘娘这般,只怕还是罚得轻了,宫家小姐名满长安,楚世子则更甚,两个长安中的风云人物,如今一朝坠崖,甚至尸骨无存,这未免也叫人…”

  宫人甚至不忍心说下去。

  而在坊间,一间茶楼中,不少人喝着茶,

  “你可听说了吗?长诀小姐坠崖了,到现在尸骨都没找到呢。”

  “听说了,到底是为什么啊。”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得了这般境遇。”

  众人说起,只觉得揪心。

  “何止呢,楚世子也坠崖了,当日与长诀小姐一同坠崖的。”

  旁边茶桌坐着的一个少年闻言,目光中纠结,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灼烧。

  众人未察觉,仍道,

  “我昨日第一次听这消息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好久都没有缓过来。”

  “楚世子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都如此湮灭了,当真叫人不敢相信。”

  众人唏嘘不已。

  “只怕长诀小姐走后,这长安便再无这般惊才艳艳的姑娘了。”

  “为何楚世子也跳崖了?”

  “就连长诀小姐为何跳崖都还没有定论,明明那么多人同在宴上,为什么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言说真相?”

  旁边的一个女子眼眶湿润,

  “长诀小姐那时在公堂上,我也是见过的,我被人推挤,摔倒了,还是长诀小姐扶我起来的,这般心善的姑娘,居然一生都坎坷,先是被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差点死在上面,后宫家蒙羞,也是她首当其冲,顶着风头出来解释。如今,本以为能好了,却死得不明不白的。连尸骨都没有。真相也没几句。”

  女子哽咽着说完,旁边的人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渲染。

  “是啊,长诀小姐这般受尽了苦难,如今年华尤盛,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

  “楚世子亦然,才名冠世,从前,他状元游街的时候我还看着呢,说一个风华绝代,完全不为过。多少姑娘给他扔帕子,多少人瞻仰他的风采,如今,连遗言都没一句就这么坠崖了。”

  “只是这到底真相如何,怎么好端端的,两个人都要跳崖?”

  “该不会是殉情吧。”

  “我可听说,大宴上,那匈奴人逼长诀小姐嫁过去,是被迫当场与左家长郎定情,如今楚世子与长诀小姐一同坠崖,怕不是因为那与左家长郎的婚事经过了陛下的眼,不得再作伪,长诀小姐与楚世子两厢情愿,不愿嫁予他人,于是决定殉情而去。”

  “这么说来倒不是不可能,长诀小姐这般傲然,让其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选择死也不愿被强迫,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旁边桌上坐着的少年十指握紧,指节泛白,眼眸微红,胸膛起伏着。

  众人不察,仍道,

  “楚世子也跟着跳,当真是情意深重了,能为一人生死不顾,这般也能算是佳话了。”

  少年面色通红,似在忍着什么不发。

  有一人道,

  “这般情意,确实能算是佳话,只是到底可惜了些。”

  “是啊,好端端的,两个这般惊才艳艳的人物就一瞬消逝了,确实是可惜,若是活着,总有办法的。何必要寻死呢。”

  少年再忍不住,拳头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声音颇大,众人看过去。

  少年十指紧握,双眸红得厉害,

  “什么寻死殉情,你们知道什么。”

  众人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若非殉情,怎么会两个人同时坠崖而死。”

  少年面色通红,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一字一句道,

  “宫小姐根本就不是殉情,要不是有人故意推她下悬崖,她和楚世子会死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大惊,一时间静谧无声,都没有缓过来。

  少年咬着牙道,

  “若非是那蛇蝎心肠的妇人推宫小姐下悬崖,她怎么会生死未卜,尸骨无存,楚世子又怎么会跟着跳下去。”

  众人惊诧,

  “长诀小姐竟是被人推下悬崖的?”

  “你怎么知道?”

  少年红着眼,

  “我当时就在崖边上,不止是我,还有其他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悬崖,不久前,她还在与我们论诗析词,转眼就被人因为私仇推下悬崖。”

  一个女子眼眶湿润,上前道,

  “到底是什么人推长诀小姐下悬崖,还望公子告知。”

  “若长诀小姐真的是被人所害的,今日咱们就算是撞破了头也要去京兆尹那告一状,给长诀小姐讨回公道!”

  少年紧握住手,旁边的同伴拉住他,

  “你可要好好思虑,这说出去可就无法挽回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你我这罪名就逃脱不了了。”

  少年甩开同伴的手,深吸一口气,道,

  “那个推宫小姐下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嫡长公主,那个在大宴上失尽名节丢人现眼,欺辱百姓的公主瓮喻!”

  众人大惊。

  还未等众人发声,少年便又道,

  “若非是皇后下令,以身家性命作要挟,逼我们封口,宫小姐怎么会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少年脖子上青筋暴露,

  “那瓮喻简直是世间最毒的毒妇,推宫小姐下崖的时候,我们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大骂贱人,喊着要杀了宫小姐,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将宫小姐推了下去!”

  少年的语速极快,似乎是做了决定生怕自己反悔。

  众人闻言,皆怒。

  “这毒妇,配得上做公主吗!”

  “竟然这般恶毒,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一个女子哭道,

  “长诀小姐真是走得冤枉,那公主从前便以金丸作弄百姓,为作乐,不管百姓死活,如今竟然敢生生地就将长诀小姐从高崖上推下去,这般高崖,怎得生还啊!”

  “是啊,这般高崖,尸骨无存,长诀小姐这般坠下,凶多吉少,那毒妇却仍旧作威作福,没事儿人一样!”

  “还拿着别人的身家性命作要挟,逼着别人不准说出去。简直是丧尽天良,夜夜想起的时候,良心难道就不会有愧吗!”

  有人拉住少年,

  “公子,你别害怕,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是你说出来的,就算是被人知道了,咱们也会护着你。”

  茶楼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骂声也越来越多,还有些人忍不住落泪,毕竟也是亲眼见过其风采的。

  少年见众人都护着他,壮着胆子道,

  “那公主推了宫小姐下悬崖,而后,楚世子也跟着跳下去,如今亦是尸骨无存,如今,不若我们将这件事情捅出去,势必要还宫小姐和楚世子一个公道!”

  “对,说得对。”

  “与其让那歹毒之人作威作福,不如早早将这件事情捅大,给宫小姐和楚世子一个公道!”

  不到两日,长安中已满城风雨,几乎全长安都已知晓此事。

  与之一起为众人所知的,还有楚冉蘅因宫长诀而跳崖殉情,而众人对亡命鸳鸯

  窦皇后坐卧不安,旁边的宫人道,

  “皇后娘娘,如今已查出来了,那泄露消息的,是左冯翎的小儿子,之前早已警告过的,您看,是否要……”

  窦皇后摆摆手,只觉得头痛,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罢了,何必去害人性命,本就是喻儿做错了,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这般替她遮掩已经是错,怎能一错再错。”

  宫人道,

  “可是娘娘,若不以儆效尤,只怕那日在场的诸人就会将当日的情况肆意言之,这怎么能行啊。”

  窦皇后道,

  “以儆效尤还有何用?如今已经满城风雨,只怕马上要闹到陛下那里,宫家如今定然是已经知晓真相了,只是宫家如今是平民,无法上奏,但作为姻亲的左家可是御史,怎么会姑息这般行径,必定也是要捅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本宫从一开始其实就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

  宫人道,

  “娘娘,都这种时候了,您怎能心软,要是真的闹起来,到时候不仅要把公主拖下水,必定也要拉上您啊。”

  窦皇后道,

  “罢了,替我除服,不必再说了。”

  宫人急道,

  “娘娘,您除服做什么?”

  窦皇后垂眸,

  “去请罪吧,自己认罪,总比旁人说出来的好。”

  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

  “娘娘三思啊!”

  “娘娘,您若是今日认了这罪名,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这罪名便板上钉钉了啊!”

  窦皇后道,

  “罪名不罪名,终归是做过了,无论本宫认不认罪,喻儿认不认罪,都是做错了。何必要替自己狡辩,现在去认罪,总有求情的机会,往后,被逼着认罪,可就没有求情的机会了。”

  满地宫人劝解,而窦皇后对着铜镜,把自己发上的凤钗拨下,一缕长发落下。

  满头珠玉尽落。

  有宫人跑进大殿里,

  “娘娘,不好了,御史和丞相联合上谏,参了瓮喻公主之事!”

  窦皇后长叹一口气,

  “终究是来了。”

  前朝。

  左御史跪地而奏,

  “如今人证无数,瓮喻公主行凶一事乃是确凿,长安中满城风雨,京兆尹处一日接十余起报案,案案皆是替宫家长女与楚世子报,甚至其中还有一些状告瓮喻公主欺辱民众之行的案子。条条所书,罪不可赦,如今宫家长女与楚世子生死未卜,皆由瓮喻公主而起。如今绝不是能压下不发的时候。”

  申丞相道,

  “御史所言极是,如今城中,衙门前甚至有民众聚集,高呼仲裁杀人凶手,拉出布幅,上书三言,一言天理昭彰,终有轮回,二言杀人偿命,三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茶楼酒肆间亦每三日便聚而论之,随后便有衙门前高呼要杀人凶手伏法。”

  “更甚者,如今有另一流言四起,唯有六字,却激起民愤,连南城刚刚定居的流民们都已经开始躁动。”

  “此六字,苦饥寒,逐金丸。”

  “之前瓮喻公主在南城以金丸引得百姓追逐马车,造成多人受伤,甚至一死。”

  “就算是宫家长女如今生死未卜不能定罪,可这以金丸伤人之罪名却不是可以拖下去的。”

  台下的臣子声音在元帝脑中都是嗡嗡地响。

  元帝倚在龙椅上,只觉得头晕,大抵能理解众人在说什么,脑子却像顿住了一样,想不出什么来。

  左御史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激愤一些,面色扭曲,

  “宫家长女自退婚之事后,因才名而与性情受百姓怜爱,没想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厄运,如今,宫家不在朝堂,不得上谏,唯老臣能言说一二,可若是老臣言说后,凶手仍不得被惩,老臣只怕是无颜再见老臣那女儿和女婿。”

  “老臣———”

  元帝打断左御史,略有些不耐烦地道,

  “既是如此,便将其贬为庶人,这般处置,是否足够?”

  元帝并无一丝触动及犹豫,断然便下结论。

  众臣面面相觑,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申丞相道,

  “那皇后又当何如,皇后在此事中,下令封口,制止当场的众人说出事实。一是掩盖事实,包庇瓮喻公主,二是不知悔改,如今仍未有请罪。”

  众臣惊诧,这皇后娘娘是申丞相的表妹,这谁人不知,如今申丞相竟出言要参皇后一本,是申家终于要放弃皇后了吗?

  关无忘悠悠道,

  “陛下,皇后执掌凤印,但却无所出,其名下之瓮喻公主娇纵任性,养而不教,如今还刻意替其遮掩,助纣为虐,民众之间多有讨伐之意,而威胁封口更是有失凤仪,一错再错,长安中更是愤懑其难当国母,陛下是否该对后位重新思量一二呢?”

  元帝的眼珠子缓缓移向关无忘,见说话的是关无忘,元帝不假思索地道,

  “关爱卿言之有理。”

  虽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臣听得清清楚楚。

  关无忘笑道,

  “陛下明鉴,一国之后,当端庄大气,是非分明,怜爱百姓,如今,窦氏为后,却数十年无所出,亦无建树,更不占民心,眼前甚至是万民唾骂,将凤印暂时交于别的娘娘打理,表明陛下对民意并非置之不理的态度,方是最好的选择。”

  元帝倚在龙椅上的身子微微下滑了一些,双眸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却是看上去在认真思考。

  关无忘和申丞相皆看着元帝。

  元帝缓缓道,

  “关爱卿,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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