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夜路
是夜。
谢明欢一行五人，轻装简行离开了白家镇，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
虽然春日正浓，但越往北边气温却越低。琪儿陪着谢明欢做马车，王太医在后面和他的药草、手记等单独一辆马车，拓跋尔、胡书还有崔郢，则都骑马在前后交替行进。
“小姐，你想好咱们要去哪了吗？”
“唔……还在想。”
“小姐，咱们出来两个月了，你说二少爷现在会不会想咱们？”
“不好说。”谢明欢懒懒地翻了一页书，“明安从小性子就安静，咱们在府中的时候，总是打扰他看书……说不定这会他正偷偷乐得清静呢。”
琪儿不愿意听这么伤心的答案，小脑袋瓜摇的如拨浪鼓。
“肯定不会的！”
“二少爷最喜欢小姐了。”
“以前晋王去府里，小姐不愿意见王爷的时候，哪次不是二少爷帮小姐出面的，小姐，你这么说二少爷，太让人伤心了。”
谢明欢：“……”
外面骑马的三人也聚到了一起闲聊，主要是拓跋尔和胡书说，崔郢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回上几句。
“胡大叔，你是说到明天早上，咱们就能到偏关了吗？”
“不错。”
胡书骑在马上，抽出腰间的酒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满足地擦着大胡子，把酒囊递给拓跋尔。
“喝两口暖暖身子？”
拓跋尔犹豫了一下，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虽然善饮酒，但却从来没让自己喝过酒。但现在……师父不在，又是还有几分寒气的春夜，喝口酒暖暖身子，应该没问题吧。
拓跋尔接过酒囊，有些试探地扒开瓶塞，小抿了一口。
辣！
火辣！
眼泪被呛了出来。
一口酒稀里糊涂地咽了进去，胃里像是着了一把火，从内往外烧了出来。
胡书看着拓跋尔哈哈哈大笑。
“第一次喝酒？”
拓跋尔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点头回答。
胡书从他手里抽回酒囊，又递给崔郢。
崔郢倒是没拒绝，接过酒囊，虽然是在马上，又不是精致小巧的杯子，但到了崔郢手里，仰头饮酒的样子，却多了几分清风朗月般的仙气。
琪儿先开车帘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道。
“崔公子身上在发光啊！”
谢明欢的目光从书上移到车外，也不由地从心里赞叹崔郢的风姿。只是……再看把这车窗犯花痴的、自己的大丫鬟，谢明欢心里不免就有些不那么美好了。
“琪儿——收敛一下你的审美。”
谢明欢提醒。
恰好恢复过来的拓跋尔，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再次一次岔气…笑的。
胡书抬头看了看月亮，提议道。
“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就算咱们人有精神，但马也乏了，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会？”
这里最主要拿意见的还是谢明欢，大家都等她决定。
“那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吧。”
马车停下来后，谢明欢在琪儿的搀扶下也下了车。
今晚的夜空很高，天上的星月，浩亮深远。
谢明欢抬头望月，不免沉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站在苍穹之下，仰望这些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天地，总会奇迹般的治愈心中所有的忧虑和愁绪，在这博大而深远的情境下，一切的烦恼，都变的那么渺小。
崔郢踱步过来，站在谢明欢身边，也安静地抬头望月。
两个人并没有搭话，各自沉浸在对天地日月不同的理解和感触之中。
琪儿张罗着热宵夜。
拓跋尔没忍住又喝了一口酒，再次被热辣地连连咳嗽。
胡书靠坐在旁边，看着拓跋尔，笑声爽朗。
王太医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竟然还搬了一个小茶几，正在自顾自泡茶，配上他花白的头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融洽。
“胡大叔，偏关县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偏关县啊。”
胡书又喝了一口酒，回想起了当年在偏关县的岁月。
“我上次去偏关县，还是八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江湖浪子，还有很多小姑娘追着要陪我浪迹江湖。”
“哦？胡大叔，你说说，都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啊。”
“当然是肤白貌美，腰若扶柳，杏眸眉目，但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是我的胃口。当年我最中意的，还是那个泼辣火热的小娘子。”
“那你们可有发生点什么？”
“当年发生了。”胡书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明明没有喝几口酒，却有些醉了，“我们互相喜欢，我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等在她家后门外，我们一起瞧瞧跑去山上看日出，再回来吃牛老二家的牛肉泡馍，日出的红晕，牛肉泡馍的热气，在她面前，都变成了陪衬。”
“真美呐！”
胡书的声音揉了几分。
原来站在旁边仰望天空的，在树底下泡茶的，都悄悄凑了过来，听胡书讲他那美好的情感。
只是，胡书突然睁开眼，又大口喝了酒，长吼一声。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拓跋尔：“发生了什么事？”
胡书的眼角多了湿意。
“我从小就在江湖上浪迹，结识的朋友不少，仇家也不少，我一身功夫，不畏生死，遇到她的时候，在江湖上也有小名气。当时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什么都不想，喜欢了就轰轰烈烈的去追，相爱了就努力在一起，但——”
“她的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择婿的标准，不需要家财万贯，也不需要端方如君子，但却要正己身，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胡书说到这，大家基本上也就懂了八九分。
果然，他又继续道。
“但我是从小跑江湖的，身上背的人命，虽然不会几十上百，但也是沾了血的人。”
“她说她不在意，愿意和我远走高飞。”
胡书越说脸上反而越笑了开来。
“哈哈哈，当时老子真是太傻逼了，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光有爱情是不够的，岁月这么长，只顾着在云端相爱的时候，每一天都眨眼便过去了，可一旦爱情落地，要掺和进柴米油盐，生儿育女的日常琐事上时，时间就又被拉长了起来。”
“甚至有时候长的，让人忘记了当时相爱时的那份炙热的心情，一直到生离死别的刹那，才又重新找回来。但——人都不在了，还记得这份感情，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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