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七、陷阱
这等景象再被昏蒙蒙的无边夜色加以渲染，令人顿生隔世疏离之感，只觉此处哪里还是人间阳世，分明便是误入了抵御阴曹一般！
陷阱，果真便是一个精心编制的陷阱！
澄曦的判断已然得到验证，戴翠城、曲风道、百里冰穹，如此一线北来，看似节节设阻，实则步步引诱，便是妄图将霜林甚而外来援助的各国大军全然犹如披雪崖所在的这方开阔高台，以便聚而歼之，全然杀尽！
本就身处寒风凛冽的北境雪国，澄曦却分明又感到一股彻骨冰冷袭上心头，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只因这等周密谋划，这等过人运筹，竟非人类独有，反倒来自这群尸孽！？
不，应该是那些鸦袍尸孽，甚而背后的主人！
念及至此，澄曦不由抬眼望去。
澄曦此时目力极佳，巡睃半周，立时便看到了一群熟悉身影，鸦袍尸孽！
只见尸孽各队中央，分明便有一名身裹鸦青长袍的尸孽居中而立，竟似一个个调度指挥的头目！
鸦袍尸孽厉害，澄曦早已领教，若只如此，也倒罢了，可远处正有一个黑褐色的巨球正被一群尸孽推动，渐渐进入视野之中，随即向着披雪崖缓缓而来！
巨球硕大如山，看似沉重无比，覆满积雪的地面被碾压的吱吱作响，路过之处，顿时现出一尺多厚的一道凹槽！
如此滚滚向前，直至距离披雪崖所在山丘不足百丈之时，方才停下。
推动巨球的尸孽随即一哄而散，巨球却随之开始阵阵颤抖，那个巨球竟似是个活物！
澄曦早已看得心惊不已，正自疑惑间，大球忽然轰的一声爆裂开来，无数虬曲蜷缩的黑条随之被抛上半空，再而重重砸落在雪地上！
黑条初时不动，便如死物一般，澄曦正自庆幸之时，却见一阵阵悸动已然生出，还不等想得明白，黑条已然渐渐伸直为一条条色泽黝黑、修长圆浑的“巨木”！
这还不算完，只见那些“巨木”竟在缓缓移动，初时，澄曦还以为下面有无数尸孽扛抬，待到忽见“巨木”能够自动转折之时，澄曦不禁大吃了一惊，待到再看，却见“巨木”之下，哪里有甚么尸孽，分明便是无数只细密的腿脚，便如百足蜈蚣一般，急急倒腾，游游向前！
澄曦忽然想起了冥渊，便是误入魄海妖域那次，冥渊之中分明便有无数生出这般腿脚的百足尸蚴正自孕育，只是那时身量还小，尚不及人身，此时再见，却已房梁巨椽一般！只是这等庞大笨拙，与今日战事何干？澄曦有些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的何止百足尸孽一样，一声尖厉凄鸣忽然划破天空宁静，眨眼之间，一个黑褐色的影子忽然冲破浓重暮云，浮落下来。
澄曦不必细瞧，便已知道，必是炽谷曾经遭遇的那种生出蝙蝠翅膀的飞蚴！
双头六足，四翼蚴体，体格庞大，凶残至极！
果然，一待那物飞近，露出身形，果然便是飞蚴，只是并非一只，而是一群！一大群！足有三五十只之多！
飞蚴驾临，便如一片乌云，瞬间将天空残阳仅剩的一点光辉彻底掩蔽！
冬日雪国，披雪崖上，孽影浓重得如同遮天暮云一般，渐渐沉落，慢慢压顶，随时便要兜头落下！
披雪崖三层城墙之上，那群不畏牺牲的汉子忽然一起陷入沉默之中，平日的豪气与直爽再也不见，嘻哈打闹之声也不再传来，只因他们忽然明白，这一路抛头颅，洒热血，巴巴赶来此地，竟如孤身闯入饿了半月的狼群之中，更何况此间并非有血有肉的饿狼，反倒是一些不知疼痛，不畏死活的孽物畜生！
于是，这群混不吝死的雪国汉子、北境勇士，竟而难得害怕了，畏惧了，于是开始默然无语，渐渐意志消沉，甚而心中开始生出绝望！
便如站在一旁的霜柏，握起狼牙钉棒的大手也在微微发抖，肃穆眉宇之间开始罩上一层青黢黢的寒气，嘴唇更是紧紧抿起，再难说出一字。
说来也怪，已然看清战局的澄曦，脸上忽而泛出一丝冷笑，似有自嘲，似有不屑，更似有几分无所谓的不恭，但澄曦分明笑了！
笑罢，澄曦忽然往前踏出几步，轻身一跃，跳上一方箭垛之上，面对城内数千将士，忽然大吼一声，一待众人一起看来之时，澄曦便即开口！
“澄曦此来霜林，竟是值了！今日能与诸位亲睹尸孽祸色，还能痛痛快快的冲杀上一场，简直再好不过！
不知诸位如何盘算，澄曦却是这般想法：勤恳劳碌也好，平安富贵也罢，抑或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到头来不过难逃一死，任你如何不甘不愿，终究难逃。
于是澄曦早早就在琢磨，澄曦若要死时，定要寻个人多之处，开阔之所，再找个慷慨不悔的由头，风风光光的打杀一把，轰轰烈烈的躺地就死，谁还管它有人收尸敛身，便是地埋天葬也是无妨，总好过蝼蚁似的捱此一生，少人记得，无人挂望，便如不曾来过世间一样！
今日，倒是遂了澄曦心愿，且看此地，冰封雪覆，何等壮丽风光，再看城下，尸孽云集，正是色厉内荏，一群饭袋酒囊，却也敢肆虐人间，送死赶场，既是如此，我们不如成全它们，抑或我等不敌，却也好过被锁困至死，反而吓破了肚肠。
若你们胸中还有血气，若你们还不愿沦为他们的肥羊口粮，不如就与澄曦一样，便是今日速死，也要将今日变成这些孽物的忌日，将此地化为这群尸孽的坟场！
你们可也情愿？”
澄曦说完，便即抬头，向着城头城下簇拥的人头挨个扫去！
但见那些面目之上，畏惧渐渐消失，怯懦已然散光，转而个个昂起头颅，人人挺直胸膛，更将手上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情愿一死，杀孽陪葬！”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立时勾起豪情万丈，随即各自张口嘶吼，齐声呼喊：“情愿一死，杀孽陪葬！情愿一死，杀孽陪葬……”
吼声滚滚如雷，挟带着无边血气冲破夜幕寒光，向着城外旷野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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