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往事
X城除去小区外，普遍的户型大都是平房。要么是一层或者两三层都带着大大的院子，蒋朔真家也不例外。
雪已经停了，蒋朔文正在院子里抽烟，蒋朔真冲院子里的他嚷了一声，“今晚顾思哲和你住一个屋啊。”
“喔。”
说实话，对于能再次见到顾思哲，蒋朔文感到很意外。
自从初中辍学之后，一直在外面打工也不怎么回家。过了几年后再回来，顾思哲家的房子门前已经长满了野草，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对于顾思哲，蒋朔文还保留着儿时的记忆，那个时候，男孩子们总喜欢拉帮结派，欺负瘦弱的顾思哲。欺负别人的模样在同龄的坏孩子面前，相当地威风，蒋朔文也不例外加入了这个队伍。
他怕自己不动手，会被一起的坏孩子们瞧不起。所以每一次见到都比第一次更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合起伙来动手打他，拿石子砸他，踹他......
每次顾思哲被欺负之后总会灰头土脸地推着那个被自己扎破轮胎的自行车，隔三差五想要躲避他们。不是在路边的柴火堆后面就是谁家的屋后。但他们总能够揪到这棵小豆芽，毫不吝惜自己的拳头。
或许是因为揍比自己弱小的人能让自己感觉强大？还是带来的快意，蒋朔文自己都想不清了。
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而是选择站出来，自己会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那些记忆慢慢填满了蒋朔文的大脑，现在的他会不会一直记恨着自己......
蒋朔文又点了一支烟，出了院子，打开门站在门口。巷子的尽头，父亲的身影渐渐走近，才熄灭烟头，一同进了家门。
等蒋朔文回到房间的时候，顾思哲已经洗漱完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了，正在翻看着手里的书。
“不好意思，今晚借住在你的房间里。”
顾思哲听见蒋朔文推门而入，开始放下书。
蒋朔文抛去了寒暄说了句“好久不见”。
“嗯，是挺久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跟你这么平静的对话，还以为你会相当恨我呢。”蒋朔文嗤笑一声，将烟盒放在桌上。
“说实话，曾经有过，现在的话......”顾思哲微笑着。
“现在的话更深了？”蒋朔文倚在桌前，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冬夜。
“没，现在的话没有了。”
听到顾思哲的回答，蒋朔文突然如释重负一般舒了一口气。
顾思哲已经将前尘往事来了个一笔勾销，“既然放下了，就不要再提了。”
蒋朔文被顾思哲的宽容所折服，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然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少年，更多的是成熟和睿智，只是眼睛还一如当初那般清澈，不染尘埃。
“小表哥，睡了吗？”孔思悦敲响了房间的门。
“还没，什么事？”蒋朔文开了门将孔思悦放了进来。
“刚才热了两瓶牛奶，拿给你们。”孔思悦将两瓶牛奶放在桌上。
“前两天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蒋朔文刺挠了孔思悦一句。
“那是因为之前都没买牛奶嘛。”孔思悦不满地嘟囔着。
“得，你还是回去睡觉吧。”蒋朔文将孔思悦赶了出去。
顾思哲道了声谢，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回了背包里。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可能比较清楚。”顾思哲朝着正在关门的蒋朔文说道。
蒋朔文歪着脑袋靠在电脑桌边，挠着侧脸，不知道顾思哲想问什么。
“你说。”
顾思哲低头沉思了良久，还是想问清楚，毕竟，蒋朔文应该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那个传闻就是从他口中而出。
“就是曾经，住在小学附近街角的小女孩，喜欢穿红色连衣裙的那个。”顾思哲的话让蒋朔文歪头想了半天。
“每次都护着你的那个？”蒋朔文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顾思哲眼睛开始发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对，以前你跟我说她生病在医院去世了，可是真的？”哪怕是只有一点希望，顾思哲也想心存侥幸地问个明白。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那么说应该是在打击你吧，还真是对不住。那件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家人后来的确是搬走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家附近有救护车，周围的大婶们都说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再后来我也没见过那个孩子再出现......大约，不好说......”蒋朔文说完，打开了奶瓶盖喝了两口甜牛奶。
果然，还是......若是还在的话，顾思哲还想跟她道声谢。
“你要想知道，可以去那附近再打听打听，那附近的人都还在呢。”蒋朔文看顾思哲耷拉着脑袋，一脸茫然，补充了一句。
“再说吧。”下午李清卓开车的时候还路过了那个地方，自己还看了好几眼。
“诺，趁热喝了吧，暖和点。”蒋朔文将剩下一瓶甜牛奶递给了顾思哲。
“谢了。”
这天，顾思哲睡得很早。脑中的事情堆得越多，想起来就越累，甚至忘记给池茑萝发消息。牛奶喝完，顾思哲就脱下衣服睡了，直到今天，他放下了很多事情。
醒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无花果树枝正在刮着窗玻璃，“嘎吱嘎吱”的，外面的风还是那么大。
打开手机才看见到了凌晨池茑萝依然有留言，突然心底存满了愧疚，责怪自己太专注昨天的那些事，忽略掉了池茑萝。
将顾思哲设置了特别关心的池茑萝听见手机叮咚一声，瞬间清醒，昨晚上，枕着织了一天快要完成的围巾睡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发现是顾思哲回的消息，才安心下来。她有些疲惫，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那条围巾，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终于快要织好了。
早起不久，蒋父和蒋母就出门了，兄弟俩留顾思哲吃了早饭，孔思悦听表哥所述，顾思哲要回去收拾一番，自告奋勇提出要帮忙，顾思哲面露难色，婉拒了。
蒋朔文看出了端倪，打了个圆场，“你去干什么？过会儿跟我一块去店里，回头中午带你去下馆子。”
孔思悦有些不甘心，“我才不想去。”
蒋朔真知道自己小表妹心底动的什么主意，但是看顾思哲榆木脑袋般，也不好再说。
“你一个小姑娘，才刚见过几面就要往男生家里跑，也不害臊。啧啧啧，回头我一定告诉舅妈。”
“呸，你个直男癌，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给我找着表嫂。”孔思悦愤愤不平地嚷着。
蒋朔文和蒋朔真送顾思哲出了巷子口，就回去了，只有孔思悦还呆呆傻傻站在门口张望。
今天是个大晴天，也是化雪的日子，格外地冷，比之前住在山边的教师公寓还要冷。
顾思哲缩了缩脖子，手插在衣服兜里，留意着脚下的冰块，小心翼翼往家的方向走去。
顾思哲突然想起了苏睿，离开了李清卓家，一切平安还是跟他说声比较好。边想着边打了通电话。
“喂？老顾，怎么了，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苏睿现在头睡得像个鸡窝，看到是顾思哲的电话，醒了会儿神。
“我现在已经回家了，昨晚上就从李哥那里回来了。”提起李清卓，顾思哲满脑子都是他挥之不去的轻蔑神情，想想就不爽。
“这么快，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苏睿突然从床上坐起。
“啥也没有，李哥嘴太紧，啥也没套出来，反倒是蹭了两三顿饭。”顾思哲苦笑着。
“真是低估他了，还以为有所收获呢，唉，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放了寒假，都懒了，我都好几天没在宿舍群里聊天了。”苏睿睁了睁眼睛，昨晚通宵做模型让他疲惫不堪，眼睛又差点眯上。
“我也是，你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来，听你这声音，跟没睡醒似的。”
“说对了，我昨晚弄东西弄到半夜，刚睡没多会儿。”苏睿挠了两下鸡窝头。
“不说了，你睡回笼觉吧，我要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
“嗯。”
挂断电话，顾思哲拐了两个巷子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家里那栋三层小楼。
这栋房子是留给自己的，顾思哲一直都知道，母亲临死之前要求父亲划到自己的名下，这或许也是父亲再婚的一个筹码吧。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生活费、学费也是源于这个男人，虽然说反感他，但是在自己还没有能力之前，还是默认了。有时候，顾思哲甚至觉得自己太平庸无所作为，直到现在依然没能和那个男人划清界限。
顾思哲从背包里掏出钥匙，转了两圈打开了这尘封已久的门。
和蒋朔真那日说的一般无二，门口若不是今日出了太阳估计雪也要没过自己的小腿。两旁的石台上满是灰尘，枯败的野草还堆在那里没人清理。
如此荒凉，顾思哲闭上眼仍幻想着打开门的那一刻有人迎接。无论是母亲、奶奶谁都行，哪怕是有一个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都好。
睁开眼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有出现，他只好默默地关上门。
院子里土地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了，落了厚厚的雪。唯一一棵还活着银杏树也落尽了所有叶子，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回来，顾思哲心底有那么一丢丢安慰。
还好暑假走之前，屋子里的家具都罩上了塑料纸，这也是顾思哲觉得心底放松的原因，至少省下了打扫的麻烦。
看着一个个罩上白色塑料布的物体，顾思哲想起了初中学美术时路过隔壁一个掩着窗帘，装了满满一屋子石膏像的教室。他透过缝隙看过去，也是罩着一层塑料纸。
不知道是风还是有老鼠，忽然拽掉了半块塑料纸，露出大卫的半个头来，那眼珠子正好对着自己。突然，一阵恐惧蔓延上来，顾思哲转头就跑开了，而那大卫好像一直在自己背后窥视着......
想到这里，顾思哲打了一个哆嗦，就好像眼前的这些罩着塑料纸的家具随时都会变成怪物动起来一样。
他很快抛去了这愚蠢的想象，去后屋拖出了一块干净的塑料纸，将这些塑料纸全部揭掉，铺在这张大的塑料纸上，卷好收回了后屋里。
顾思哲的房间在一楼，小的时候，X城曾经发生过一次轻微的地震。后来家里就从外面运来了一架钢筋铁骨的防震床，银灰色的，搭建完成之后，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子一样，将自己锁了进去。
有的时候，冬夜里，踢被子，脚碰在钢铁柱子上，都会一个激灵被冻醒。
顾思哲从背包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池茑萝送的那个捕梦网将它挂在床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外面的风轻轻吹动上面的羽毛，很是惬意。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说是十分的冷清了......
主要是因为离开的时候收拾得井井有条，再回来的时候也没多少需要操心的。
顾思哲打开了电视按钮，出现的第一个频道就是探索发现，他提高了音量，至少这样他觉得不是那么的孤独，好在能有声音。
他托起厚重的棉被来到了三楼玻璃窗边，架在了晾衣绳上，返回了一楼。
一个人住也有好处，他自我安慰着，至少，至少没有人约束自己。
顾思哲在空荡的客厅中央伫立了良久，觉得烦闷，关上了眼前的电视，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着手头的书。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上午。
等到正中午，顾思哲依然没有饥饿感，但还是象征性地点了一份外卖，记下了傍晚要去菜市场买菜的事项，吃完之后就收了被子。
远方的城市那头，池茑萝手中的围巾已经织好了，左看右看，拆了又改，反复几次才终于合自己的心意，将围巾放进了盒子里。
下午的时候询问了顾思哲的地址，小跑着就去发货了，顾思哲好奇问是什么东西，可池茑萝怎么也不肯告诉他，说是惊喜。
晚上，顾思哲抱着各种幻想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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