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绝处逢生
听说有个年轻后生不知好歹挑战十里八乡有名的围棋国手郝老爷子,河边的柳树下瞬间围满了人。
珊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百里云修身旁,目光却不在棋盘上面,而是在对弈的两人脸上不断游走,对她来说,他们的表情可比棋盘上的黑白子有意思多了。
百里云修倒是一直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态度,神情专注,不时手执一子悬在半空,一旦决定便毫不犹豫地落子。
珊瑚从他脸上看不出战局的好坏,不禁有些替李修哥哥捏一把冷汗。
而对面郝老爷子的态度则丰富多了。
刚开始的时候,老爷子神态傲慢,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百里云修。
在对方落子稍慢的时候,还毫不掩饰地用鼻子发出鄙夷之声,然后抿上一口茶水,砸吧砸吧嘴巴。
然而,随着棋盘上的棋子逐渐落下,郝老爷子的脸色开始发生变化,他收起脸上的不屑之色,双目一刻不离地盯在纵横分明的棋盘上,先前雷厉风行的攻势开始变慢,每走一步都要沉思许久。
珊瑚暗暗偷笑,让你这老头子瞧瞧我李修哥哥的厉害!
然而,片刻之后,老头子的脸色再次变得喜气洋洋,歪着嘴巴嘿嘿直笑,露出一口被茶水浸渍发黄的牙齿。
而百里云修则双眉紧蹙,仔细看去,额上还甚至沁出了汗水。
糟糕,李修哥哥要输了!珊瑚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纠结在一起的棋子,好像没有多少翻盘的机会了嘛!
身后围观的众人也在不停地指指点点,传到珊瑚耳中,大多是些凶多吉少的话。
“三步,”郝老爷子慢悠悠地开口,“老夫要在三步之内让你明白姜还是老的辣!”
百里云修并未接口,凝目看着对方落下一颗白字。
珊瑚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就抓住了百里云修的左手,很快意识到不能打搅他的思绪,赶紧想要缩回去,哪知他却顺手就握住了珊瑚满是汗水的手掌。
百里云修暗暗捏了捏她的小手,不动声色地跟着放下一枚黑子。
郝老爷子哈哈大笑:“小子知道自己要输也不能乱下啊!”
百里云修微微一笑:“那请老爷子继续走下一步。”
郝老爷子捋着花白的胡须,脑海中早已经思索出下一招的位置,只瞧着他的白字缓缓落下,在碰触棋盘的前一瞬间突然凝滞在了半空。
他脸色瞬间煞白:“慢着!小子就等我这一招呢!”
他收回探出的手臂,一双布满皱纹的双眼在棋盘上四处游走,前一刻还掌握在手的棋局突然变得处处都是陷阱,对方一颗看似毫无章法的棋子竟然改变了整盘的局势。
他若按照先前谋划落子,必将被对方包围,但若另觅它路,一来他放出去的三步获胜的话就打了水漂,二来不得不断尾求生,在夹缝中说不定还有一丝获胜的曙光,但是也会胜得太难看。
郝老爷子手中那颗白字都快被他捂热了,他都没能想出走出困境的法子。
观棋之人也逐渐瞧出了门道,七嘴八舌地给老爷子出主意。
郝老爷子纵横棋盘一辈子,哪里有被人点拨的时候?他涨红了脸,大嗓门喝道:“观棋不语,吵什么吵?”
周围的人立刻噤声,捂着嘴巴等着看老爷子的好戏。
这眼高于顶的老头要真是输在了小年轻手里,估计会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吧!
不过,郝老爷子毕竟执棋多年,一番思索之后,硬是在夹缝中找到了一条生路,但与他先前计划的三招制胜已经相去甚远。
不管了,先赢了这小子保住名声再说!郝老爷子心想。
他落子之后,双目如炽地盯着百里云修,以及他身侧已经看出端倪,按耐不住得意洋洋的珊瑚。
百里云修修长的手指从棋盒里拈出又一枚黑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在了这小小黑子之上。
他略一停顿,轻轻放在了龙蛇缠绕的棋盘之上。
旁人还未看出端倪,郝老爷子却立刻发现,他这一招犹如自断经脉,不露声色地把刚才布下的陷阱全部毁掉。
他神色愕然地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只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
郝老爷子立刻了然,是这小子放他一马,故意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刚想破口大骂,说自己不需要对方的怜悯。
但是目光扫到围观的众人,郝老爷子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这些人可都是熟识的街坊四邻,万一自己落败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以后怎么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旁人都以为他在纠结这最后一子的归属,却不知他在犹豫要不要领对方的情。
最终,郝老爷子还是放不下面子,把那颗白字落在了致胜的哪一格棋盘上,然后长长叹了口气,瞬间眼神都灰暗了!
百里云修抱拳笑道:“老爷子棋艺高超,是晚辈输了。”
正期待着获胜的珊瑚完全意料之外,她大声地“咦”了一声:“李修哥哥,你输了吗?”
百里云修转头对她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嘛!”
众人看见郝老头子再次获胜,等着他像往常那般不可一世的言语,却不成想这老爷子反常地安静,呆呆地看着棋盘默不作声。
百里云修起身鞠了一躬,诚恳地道:“与老爷子一局,胜读十年棋书。当间有几招,晚辈实在是不明白,想向老爷子请教,不知老爷子可否点拨一二?”
原本还一副生无可恋神态的郝老爷子一听这话,双眼立刻就再次炯炯起来。
他一把拉住百里云修的胳膊,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啊!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来来,咱们边吃饭边说,我这边备有几瓶薄酒,不嫌弃的话与老夫共饮几杯!”
他一边说一边就拉着百里云修走向旁边碗盏齐备的酒席前。
百里云修没有忘记珊瑚,他转身咧嘴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珊瑚一怔之后突然就明白过来,怪不得李修哥哥要费劲心思跟这个老头子下棋,还故意输给他,原来就是为了蹭饭吃!
珊瑚在他耳边低语:“不是说要靠自己的本领找食物吗?”
百里云修同样低声回答,语中带笑:“我这也是本事啊!我可是思考地脑仁儿都疼了,你可得多吃一点赚回来啊!”
珊瑚歪着嘴偷笑,心想这是皇帝陛下说出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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