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年关

　　杨妈如今不用上班，服装批发城那边早几天就没有营业了，今年服装厂那边的时间也还充裕，因此杨妈提前安排好工作后，三十那天一大早便带着杨如回了娘家。

　　今年回来得早，杨如外婆家只有外婆和小舅舅在家。

　　杨如刚刚接了小舅舅的红包，便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杨如转头一看，神色顿时极为复杂。

　　这是一个在她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的人，五官什么的已经完全忆不起了，只剩下名字一直没有忘，因为每年清明节，杨如外婆都要给她烧纸钱……

　　来人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名叫张琴，是小舅舅的女朋友。

　　张琴家和李家是住在一条街上的街坊，离李家直线距离不过二三十米。张琴和小舅舅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算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杨如外婆一直十分反对两人交往，原因是张琴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一直病歪歪的，这条街上几乎所有邻居私底下都觉得她活不长，杨如外婆自然不愿意自家的小儿子娶这样的媳妇进门。如今大儿媳妇已经是个废物了，小儿子再娶个病痨鬼，那她这个当婆婆的哪还有什么清闲日子！

　　事实证明杨如外婆并不是多虑，杨如记得张琴嫁进张家好像没几年就去世了。

　　具体是哪一年的事情呢？杨如使劲想了想，只记得那一年她们全家还住在青衣巷49号，由此推算，应该是她上初二，也就是十四岁以前的事。

　　她今年就要满十一岁了，没剩下几年了。

　　想到这里杨如看向张琴的眼神更复杂了，把张琴都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小舅舅也发现了，笑眯眯的摸着杨如的头道：“怎么了如如，不认识了？叫小舅妈。”

　　杨如重生回来还真没见过张琴，一来杨如不是真小孩，不喜欢满街乱串淘气；二来张琴一向是个住院的日子比住家还多的主。

　　小舅舅这句话让一屋子三个大人，露出三种神色。

　　杨如外婆听了立马黑了脸。

　　张琴则是“呀”的一声羞红了脸。

　　杨妈则是又喜又忧的看了看张琴，最终目光定在自己小弟弟身上，问道：“日子已经定了？”

　　小舅舅一脸喜不自禁：“定了大姐，三月初请客，等下我去拿喜帖给你，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哦！”

　　杨妈笑道：“肯定来，姐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小舅舅又是一脸阳光灿烂的道谢，道完谢又转头逗杨如道：“如如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你小舅妈瞧？”

　　杨如皱着一张包子脸：“我觉得有点愁。”

　　她是真愁……

　　小舅舅乐了，问道：“你愁什么？又不是你娶媳妇！”

　　她怎么不愁，这会儿连她看着张琴都觉得是个病西施，仿佛这年头就流行这样的审美一样？看《红楼梦》的时候，大人们不也都喜欢病歪歪的林妹妹胜过丰盈的宝姐姐么？仔细想想，大舅妈周玲也是这个调调，她和张琴两人都一样的骨瘦如柴，再小的衣服穿在她们身上都显得道骨仙风空荡荡的。

　　杨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极认真的望着小舅舅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小舅妈的样子，我觉得她和大舅妈有点像。这样的话你结婚了就不会像以前那么疼我了，就像大舅舅一样。”

　　小舅舅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杨如的头道：“放心，还疼你，和你小舅妈一起疼你！张琴，赶紧的，你也给她一个红包，让她拿个双份，看她还愁不愁！”

　　张琴也被逗笑了，心甘情愿掏了个红包给杨如。

　　得了红包的杨如笑得见牙不见眼，屋子里的气氛更欢乐了，连外婆的脸都不那么黑了。

　　等小舅舅带着张琴出去了，外婆才跟杨妈诉苦道：“我从头到尾就没点头答应过两人的婚事，是你弟弟串掇张琴，两人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跑去民政局把证都扯了才回来通知的我这个老娘！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还能怎么样！只盼她是个有福气的，传宗接代我是不指望她了，能陪你小舅舅白头到老就是万幸了，唉……”

　　要不是大过年的犯忌讳，杨如外婆都要抹眼泪了。

　　外婆一向好强，鲜少有那么可怜巴巴的样子，吓得杨妈赶紧先从包里摸出一千块钱递给外婆，说这是答应分期付给杨如外婆的棺材本之第一期，又再摸出五百块给外婆说是过年孝敬她老人家的。

　　杨如心里一阵叹息，这又是个不顾一切娶了爱情的。据她能忆起的，小舅舅和张琴婚后感情极好，两人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但因为张琴总是生病，经常住院，家里开销极大。张琴那个身体也不是个能正常上班的，所以小舅舅家一直没有积蓄不说，为了给张琴看病，亲戚间借钱借了个遍。据说张琴走的时候小舅舅哭得极惨，差点跟着去了。之后小舅舅单身了很多年，最后在家人的一再催促下，找了个离异带小孩的女人重组了家庭，日子过得也是一言难尽。

　　想起这些，再想着小舅舅一向疼爱自己，杨如心里堵得慌，果然重生以来过的每个年，都是年关，年关难过啊……

　　杨如还记得张琴接受最后治疗的医院是一家国企的职工医院，医疗水平可想而知。因为当时她的病已经将张李两家的积蓄都消耗一空，已经没有条件在大医院就医了。这样看来倒是有点自己放弃抢救的感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办了，杨如能想到的可以帮助小舅舅的办法，就只是先尽量帮张琴创造好一点的治疗环境，尽可能延续她的生命，然后等待技术的进步。杨如总觉得后世的各种心脏手术名字听上去辣么牛逼，总有一款能治好张琴吧？

　　早上十点左右，李家兄弟姐妹几个开始陆续回到娘家。大家听说了杨如小舅舅的事，也都是喜忧参半的样子，杨如小姨甚至直接质问杨如外婆怎么不拦着……

　　于是杨如又听了一次小舅舅的壮举……

　　结果就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兴致……

　　不过大舅妈周玲今年倒是乖巧没有惹事，一来她明里暗里都没积蓄了，连她老娘的棺材本都让她亏了，日子过成这样实在有些心灰意冷；二来她也不是全然不会看眼色，有了小舅舅结婚这件大事在前面，她就知道今天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不会是好时机。

　　因此她不仅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扫兴的话，不仅没扫兴，还主动凑趣说今年威威满三岁了，她准备送威威到当初杨如读的那家幼儿园。那家幼儿园当年能出两个天才儿童，肯定有其不凡之处。可也正因为如此，现在想进那家幼儿园的人可多着了，她还用半开玩笑的问杨妈，像杨如这种成为幼儿园活招牌的优秀往届毕业生有没有门路搞到名额。

　　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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