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你天生帝命
夏尔嘉和达兰台赶回靖州的时候，靖州城门紧闭，只出不进。
段青山苦苦支撑，还是步步失守，死伤惨重，只能引军而退，紧闭城门苦等支援。
瓢泼大雨中，两人极目遥望。
达兰台将仅剩的一件外衣披在云湘身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此次来的是贺兰雪行。”
夏尔嘉生在北朝，如何不知道贺兰雪行？
云州自古人烟阜盛，云集了天下来往商人，边关多战事，百姓厌恶，却是商人天堂。城中灯火如白昼，街市叫卖不绝，歌楼酒肆更是热闹。
他出生、成长在那里。
贺兰雪行便是云州的守城将军。作为不可多得的将才，深受元恪器重。
凝望着大雨中的孤城，夏尔嘉神情恍惚，“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大祭司，谢叔叔不在了，靖州城守不住。”
平靖二州局势复杂，谢宥一是能稳定各方势力的那个人，如今谢宥一死了，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难免井上亡。
达兰台仰天，又远眺茫茫云梦泽，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陵谷之变，何胜叹焉。他道，“大周分裂，南北打了快四百年，究其原因，不过是王权神权的对立。大周的根基其实并不稳固，所以分裂是必然的。先帝驾崩时候说过一句话，朕是大燕罪人。先帝为了弱化萨珊神教在大燕的影响力，一步步去宗教化，架空萨珊神教大祭司，我就是被他用王权推上去的。七世子，去宗教化是大势所趋，我即便身为大祭司，也不得不承认和顺应。”
“不能再打了。于北于南，都是两败俱伤。”
“你是上天选中的人，我必须要赌一赌。先帝自称是大燕罪人，我又何尝不是？百年后，史书后人自有评说。但是现在站在这里，我没有退路。”
按照周易八卦的说法，白者乃主西方，为兵象，而夏尔嘉的生辰八字，恰主兵象。
夏尔嘉怔忡半晌，“大祭司，你说我是上天选定的，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达兰台叹息，“有些事情我说不明白，可是事情到了眼前，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前看神谕，先知预示会出现一个少年结束不安的时代，我唱给你听，你便懂了。”
他声音沙哑，在大雨中低声吟唱，伴着雨声和荒野，声音更加荒凉空旷。
【时值第十六载，没有月亮的第七日
有人迎他返回自己出生的荒域
他站在山岗上问自己
莫非分别的一刻也是为了相聚？
我能为那些放下耕田犁体、停下酿酒转轮的人们奉献什么？
是以心灵为树，采摘累累果实与他们分享？
还是将渴望化作涌泉，倾满他们的杯盏？
还是作一管可以穿过我身躯的长笛？
当他步下山岗时，却有一阵悲哀袭来。
他心中默想：
我怎能毫无愁绪、平静地别离？
不，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市而不负任何精神创伤。
在这城垣中，我度过了多少漫长的日子，又经历了多少漫长的孤寂夜晚；谁能够毫无眷恋地离开他的痛苦和孤寂？
我曾将那么多心灵碎片撒落于这大街小巷，我曾有那么多希望穿行于这丘陵山岗，我不能没有负荷、没有痛苦地弃之而去。
今天，我不过是丢掉过去的自己
我留在身后的不过是一种思绪。
但我却无法再滞留。
那召唤一切的命运在召唤我，让我必须登舟。
等这溪流再绕过一道弯，林中空地再传来一阵温偏低语
我是个寂寞的人，我在寂寞中究竟觅得了什么宝藏，使我得以自信地施与？
如果此刻的确是我举起明灯的时候，那灯中燃烧的并不是我点燃的焰火。
我举起的灯空虚而晦暗，夜的守护者将为它点起火。
他用语言倾诉了这些，但还有许多未说出的话藏在心底。
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表达自己更深的秘密。
当他回到城中，人们会纷纷迎上来异口同声地呼唤着他。
他是黄昏中的正午，他的青春引导人们的梦幻进入梦幻。
他并不是我们中间的陌生者，也不是过客，他是上天的儿子，我们诚挚爱戴的人。
神圣的祭司对他说道：
请不要现在分开，让你在我们中间度过的岁月成为回忆。
让我来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期许
你是如此深切地向往着你记忆的土地和你更大希冀之所；我们的爱不会羁绊你，我们的需要也不能滞留你。
因此现在请向我披露你自己。
当爱挥手召唤你时，跟随着他，尽管他的道路艰难而险峻。
当他展翼拥抱你们时，依顺着他，
尽管他羽翼中的利刃会伤害你们。
当他对你们说话时，要相信他，
尽管他的声音会击碎你的梦，像狂风尽扫园中的花
他会攀至你们的高处，轻抚你们在阳光下颤动的最柔嫩的枝条，
他也会降至你们的根柢，动摇你们紧紧依附着大地的根须
当死神的白色羽翼隔绝你们岁月的时候，你们也应在一起。
的确，你们始终相守，
你们一块儿出生，也会永远相依。
不过在你们合一之中，要有间隙。
彼此相爱，但不要让爱成为束缚。
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亲密
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在两旁，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树荫中生长
我们将把它传给我们的子孙，他们再传给他们的后代，使它永不湮灭
……
【注：此段出自纪伯伦的《先知》为了押韵作了节选和删改】
那悲凉的吟唱声慢慢消失在风里雨里，达兰台道，“为什么是你？你是南朝世子，北朝却养育了你。你继承了优秀的品质和思想，接受了优质的教育，你仁爱，善良却有胆识。你爱北朝，也眷恋南朝。凭什么是你？你是世子，有王室血统，所以才能站在旁人站不到的高度和位置俯瞰天下，推动局势如推动棋子。你的关系连接了所有关系。”
他语气悲凉，扭头看夏尔嘉，缓缓道，“今日大雨，明日大风。”
“西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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