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看迟绿沉默的模样,博延有些无措。
他仔细想了想,低低道“真没遇到什么事,我过得很好。”
“真的?”
迟绿仰头看他,那双漂亮璀璨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在这一刹那,博延忽而不忍。
他盯着看了片刻,轻“嗯”了声“真的,不骗你。”
迟绿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一寸一寸地直白扫过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一丁点也没漏掉。
她内心知道,博延是骗她的,可偏偏她又没有任何办法。
博延看她耸拉着嘴角模样,觉得好笑,“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迟绿“嗯”了声“算是吧。”
博延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别多想,我一个大男人,能过得多差。博老师有多少能力,你不是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迟绿才无法想象他当时受到的委屈。
她几乎可以想象,博延去公司上班而后被辞退的模样。他或许不会表现的颓然挫败,可内心一定是有感觉的。
可能是伤心,可能是不甘,也可能是其他的。
迟绿甚至都不敢去想,当他被公司辞退,收拾东西离开时候,其他同事看他的眼神。
可能是充满同情的,也或许还有看戏的。无论是哪种,迟绿都不忍去想象。
迟绿没说话。
博延敛眸望着她,低低问“还不开心?”“不是。”
迟绿看他,轻声道“对不起。”
博延一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跟我道什么歉?”
“如果不是我。”迟绿有些艰难地开口,嗓音有些发涩“你也不会遇到那些事。”
闻言,博延稍稍一顿,看她“迟绿。”
他认真道“没有如果。我也不希望有这样的如果。”
从头到尾,博延就没后悔过遇见她,认识她。无论发生了多少事,和她认识相恋这件事,博延从来就没后悔过。
如果说有的话,那一定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别的。
迟绿抿着嘴角,没出声。
博延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还想问什么?”
迟绿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知道什么,还想问什么。
其实来的路上,她就猜想过,她就算是再直白地问,博延也不一定会告诉她。就算是说,也会省去很多细节点,他不会用自己吃过的苦,来博得她的同情。
博延“嗯”了声,拍了拍她脑袋“那你先想想,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我先去忙?”
迟绿点头“好。”
博延看她这样,还真有些不放心。
他默了默,低声道“我让林宿上来?想不想见见他?”
迟绿怔了下,纠结了几秒“好,不要到办公室吧,我去隔壁的咖啡厅。”
博延怔了下,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须臾,点了头。
“好,我跟他说一声,让他过去。”
“嗯。”
从博延办公室离开后,迟绿才觉得自己呼吸顺畅了些。
她进电梯,怔怔地望着电梯里的倒影。很熟悉,但由有点儿陌生。
有时候,迟绿觉得自己也很矛盾,她舍不得博延,所以回来了。可回来后,她又不太敢和他走得太近。
她怕很多。
怕他们会再分开,怕她爸妈会不开心,还怕很多外界因素。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
迟绿怔了下,下意识抬了眼。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后,她缓慢地眨了下眼。
“林宿?”
外面的人盯着她,表情看着还有些委屈。
“是我。”
迟绿粲然一笑,收拾好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快进来,你怎么在这儿等电梯。”
“博总让我来的,猜你应该是这趟电梯。”
迟绿挑眉,想了想问“这不是他的专属电梯吗?”
“……嗯。”林宿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也有卡。”
闻言,迟绿扬扬眉,开玩笑说“这样啊,原来我不是唯一。”
林宿“……姐,你怎么还这样?”
“我哪样啊?”
两人斗着嘴,那些距离和时间的隔阂,好像瞬间变消失不见了。
从博汇离开后,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
问过林宿意见,两人也没再去咖啡厅,反而去了旁边的一家私人菜馆。
“迟绿姐,这家店的味道不错,博总也特别喜欢。”
迟绿看了他眼,笑笑“好,那我尝尝。”
两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点好菜后,迟绿才抬头看他,低声问“你怎么会去博汇?”
林宿看她,安静了几秒说“博总找我去的。”
迟绿愣住。
林宿不太好意思道“迟绿姐你也知道,我之前早早地辍学,也不太听话。我爸去世后,我也没人照顾,工作能找到,可做的不怎么样。”
“嗯。”
迟绿低头抿了口面前的茶,眼睫轻颤“然后呢?”
“我有次跟人打了架,是博总找人把我赎出来的。”
迟绿看他,默了默“然后呢?”
林宿挠挠头,嘀咕道“然后我就跟着博总了。”
迟绿愣了下,略微意外“这么简单?”
林宿含糊道“差不多。”
但事实上,当然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只是相比较而言,这样说更好。
迟绿侧眸望着他,“你不是这么听话的人吧?”
林宿“……”
他确实不是听话的人,但博延有办法让他听话。人长大后,思想也会变得成熟,有些话总能听得进去。
更何况博延,也不是说教的那种人。他有方法让林宿听话。
“姐,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叛逆吗?”
迟绿给他一个自我体会的眼神,“你觉得呢?”
林宿不吭声。
安静了会,迟绿问“你怨过我和他吗”
林宿怔住,笑了笑“迟绿姐,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怨过我吗?”
林宿是迟绿家司机的儿子,他爸妈很早便离婚了,他跟着他爸。
迟绿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很小。
林宿很叛逆,因为他爸忙的缘故,也没人照看,是自由生长的,从小和邻居小孩打架打大的。
迟绿偶尔见到他,要么是鼻青脸肿模样,要么就是灰头土脸的,每天也不知道在哪儿玩。
两人联系不算密切,但偶尔见面也会打招呼。
林宿对迟绿挺好的,见面就喊姐姐,比对他爸还要好一点。
后来长大了点,迟绿就很少见他了。
偶尔会从林叔叔口中听到部分他的消息,但少之又少。
两人再见面,是父母的葬礼上。
迟绿的父母去世,和博家有间接关系,但直接的原因其实是车祸。
可如果没有那个间接原因,那就不会有后面的车祸。这一点,迟绿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迟绿和博延恋爱,迟家和博家的关系来往也越发密切。
两家都是生意人,虽做的是不同项目的,主攻方向也不同,但偶尔也会有利益牵扯。
迟绿爸妈一直都想往一个方面去尝试,想扩大自己的事业版图,而博家是最好的合作方,他们比迟绿父母更懂,更了解。
渐渐地,两边人经常凑在一起谈项目合作。
之前的时候,其实也有过两次合作,效果都不错。
更何况,迟绿和博延在恋爱,没有人会觉得谁会坑自己。迟绿父母更没有留多余的心眼,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被坑了。
就如同刘华所说的那样,博家突然出尔反尔,不想合作了,不仅撤资,甚至还带走了精英团队。
迟绿父母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奔波游走,找新的合作方。只是事与愿违,他们没有找到,甚至公司还面临了新的危机。
再后来,项目被博家拿到手。
迟绿父母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们分身乏术,因为公司其他问题缘故,根本顾不到那件事上。
车祸是某个晚上,迟绿父母赶着去见博延父母发生的。林宿的爸爸是司机。
再后来,她和林宿在葬礼上见面。迟绿也从刘华和其他认识的叔叔伯伯口中得知事情真相。
博家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等着迟家往里跳。
项目撤资,公司出事,大多是博家那两位做的。甚至于很多在迟绿家公司工作的老人,也全被博延父母用高薪挖了过去。
在迟绿父母还没发生意外之前,公司就已经差不多面临破产阶段了。
有时候迟绿往回想一想,也算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可能是她爸妈还不够成熟,还不够敏锐,没有察觉出任何问题。也可能是对手太强大,他们根本防不胜防。
无论是哪种,迟绿其实都可以接受。她甚至连车祸,都从没怪过林宿的爸爸。
她丢掉了父母,林宿也没有了爸爸。他们俩都变成了孤儿,谁又忍心指责谁。
也因为这样,迟绿下意识地把所有怨气都放在了博延父母身上。
如果不是他们,就不会有后续那一连串发生的事。如果不是他们,她爸妈还好好活着,即便是公司破产了,可人活着就好。
可没有这个如果。
她的爸爸妈妈,就是永远地因为意外,离开了她。
迟绿之所以迈不过那道坎,是因为她一直都认为,如果不是她和博延恋爱,她爸妈不会对博家那么不设心防,不会那么的知无不言,不会和他们走的那么近,更不会因为拾掇,开始跃跃欲试新项目。
他们固然有贪心存在,想让事业更上一层楼,想让迟绿未来能过得更好。
但她和博延不认识的话,没有恋爱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去尝试,就不会遇到后面那些坑。
这两年多以来,迟绿一直都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与其说她怪博延,怪他父母。倒不如说她在怪自己,恨自己。
……
“迟绿姐?”林宿看她垂下眼的模样,有些不忍。
迟绿回神,拉回了自己飘走的思绪。
“嗯。”
她抬眸看他,笑了笑“没有。”
林宿一怔,望着她“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迟绿好笑道“意外谁都不想有,你也是受害者。”
林宿愣了愣,看着她“迟绿姐,你这话也对博总说过吗?”
“啊?”
迟绿神色稍顿,诧异看他“什么?”
“受害者言论。”他有些为难,小声说“我知道你和博总分手是因为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博总其实也是受害者?”
“……”
迟绿顿住,没来得及出声。
林宿边吃边说“我知道博总父母做的很过分很过火,可博总是不知情的呀。”
其实林宿一直都觉得,长辈们的那些事,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牵扯后辈。
迟绿“嗯”了声,敛了敛眸“我知道。”
可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林宿看她,眼睛一亮“那你要和博总重新谈恋爱了吗?”
迟绿一噎,哭笑不得道“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林宿“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二十岁了。”
“哦。”迟绿慢悠悠道“比我小的都是小孩。”
林宿无言,也不和她在这种事情争辩。
他叹了口气,望着她说“迟绿姐,你是不是还没想通啊。”
迟绿看他“想通什么?”
“就是想通你和博总之间的事啊。”他小声咕哝着“可博总说,你想通了就回来了。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
迟绿愣了下,目光直直看他“博延跟你说我想通了就会回来?什么时候?”
林宿“啊”了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去年了,我们俩在路边吃饭喝酒,他喝醉了说的。”
迟绿眼皮一跳,不敢相信问“博延喝醉酒?”
“嗯。”
林宿说“怎么?”
迟绿摇摇头,有些说不出的意外。在她的记忆里,博延从不会把自己灌醉。
他曾经和迟绿说过,他会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喝酒可以,但不能喝醉,喝醉了容易坏很多事,他每次喝酒都会很好地把自己控制在某个范围里。从没醉过。
“然后呢?”迟绿看他,“他说了什么?”
林宿看她好奇的样子,倒也没瞒着。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你想通了有些事就会回家。”
迟绿眼睫一颤,轻声道“我没家了的。”
“你有啊。”林宿瞪大眼看她“迟绿姐你说的家是之前住的地方吧?”
迟绿皱眉。
林宿也没注意到她小表情,直接道“那个房子一直都在啊。”
迟绿顿住,拧起眉头看他“那套房子……还在?”
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因为公司破产,迟家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全被查封了,一点不剩。那套房子也在其中,后来迟绿听说是被卖出去了。
林宿点头“对啊,就喝醉酒那回,我问博总送他回哪里,他跟我说的那儿。”说到后面,林宿还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我当时懒得走了,还在那住了一晚上。”
怕迟绿不高兴,林宿举着手发誓“迟绿姐,我当时睡得沙发,没有进房间的。”
迟绿“……”
她眼眸闪了闪,直勾勾望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宿“你不知道?”
“……”迟绿知道才怪,博延从不会拿这类事件来她面前邀功。
“不知道。”
她深呼吸了一下,望着他“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林宿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他就说等你想通了你会回家,他出去的话,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什么的。”
所以他一直都在原地没走,甚至还站在了最高处,期待迟绿能一眼看见,然后回来找他。
他咕哝道“反正说的还有点矫情,喝醉酒说的,醒来后我问他,他也不承认。”
迟绿“……”
她抿了下唇,垂下眼应了声“这样。”
难怪。
难怪博盈说他这两年很少离开这儿,偶尔去国外看博盈,也是当晚去次日回,很少多停留。难怪他会跟她说,想回来了要告诉他,他想接她回家。
所以他说的回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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