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宋白还蒙在鼓里,盼头颇足。
后天就完须完尾地过完了和季随云约定的极荒唐的两月。宋白坐在床沿,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过年。
其实还早,但宋白就是莫名想发笑。小孩儿心里还惦记着他妈跟他讲的,成成卧室里换了大床,守岁的夜里不用挤了。但其实想想,小床也有小床的好,他常常大半身子都要压在陆伏成身上,陆伏成一边看手机,一边腾出手来摸摸宋白的头发,宋白只恨自己不能小成一团猫儿,那就能顺理成章的黏黏糊糊地偎陆伏成胸口撒娇。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张嬷幽魂般淡漠地睨着宋白,语气冷淡:“吃晚饭。”
宋白敏感了很多,早就发觉了张嬷对他的排斥和隐约的厌恶,季随云在的时候她还表现的没那么明显,两个人时她便连装也懒得装了。
宋白也没怪她不敲门,只是有些疑惑地问:“安安还没有回来吗?”
“小姐去季老先生那了,”她翻了下眼睛:“晚饭就你自己吃。”
她说完就自己念念叨叨地转身走了:“赶快下来,要不季先生问起来又成了我的不是,合着还有多娇贵的身子似的……”
宋白心里没太大.波澜,就算张嬷指着他鼻子骂贱货宋白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反正他不在乎,他最在乎的只有陆伏成的目光,只要陆伏成还护着他,外面什么冷枪暗箭他都不怕。
到时候就离季随云远远远远的,说不定季随云还能给张嬷找来个真正尊贵的。宋白这样想,还觉出几分好笑来。
晚饭简陋的有些匪夷所思了,精致小巧的骨瓷碗里只有大半碗的白粥,面前一碟淋了辣椒的海带丝。
宋白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他不是娇气挑剔,他对海带过敏,寻常连味道都不愿意去闻,再加上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医生嘱咐了好多遍忌辛辣。
张嬷看他不动筷,瞄来好几眼,阴阳怪气地道:“季先生让你吃清一点,自己拿的什么钱还没数的呦,吃这些你还干净点啦。”
宋白握着汤匙,半天才动了一下。季随云在他的人生中似乎真的就像一条分界线,在他之前是琐碎的善,在他之后则是纯粹的恶。宋白曾经以为遇到的最恶劣的人无非就是小时候欺负他抢他东西的同龄小痞子,就是店里蛮不讲理爱占便宜的顾客,最讨厌的人无非是眼睛朝天翻的老板。而现在他才知道人确实是有天生的偏见和阴暗面,他们带着先入为主的道德制高点睥睨你,甚至不在乎你有没有解释。人总是愿意在自己的判断里沉沦。
无关紧要的人的风言风语,没有在意的必要。
宋白吃干净碗里的粥就上楼了。
夜里季随云回来,脸上表情松弛,眉眼和顺,看样子心情不错,怀里抱着一个快递箱。
季随云推开卧室门,一眼没见着宋白。他悚然一惊,看到浴室亮着灯时才松了一口气。
季随云脚步放轻走过去,悄声拧开浴室门,本以为能见到美人出浴活色生香的一幕,却看宋白正蹲在垃圾箱边上剪指甲。宋白没想到季随云突然回来,他愣了下,这幅样子有点太不雅观,脸都火辣辣烧起来。
季随云笑了,眼下一点浅浅的细纹里都盛满笑意。他促狭地举了举手里的纸箱:“先别剪了,留着小猫爪子来开箱。”
宋白用纸巾把地抹了一遍,确定没弄脏之后才站起身。懂事成这样倒是让季随云有点心疼。
“是什么?”
“马德金打电话跟我讲有你的快递放在了店里,应该是你妈妈寄的毛线到了。”有点沉,估计还有不少别的。
宋白精神了一点,兴致勃勃地想去接箱子。
季随云一把攥住他:“等会儿,指甲不是还没剪完吗。”说完他也不等宋白反应,拖着他抱小孩一样坐在床尾凳上,宋白靠着季随云的胸膛,别扭的整个人都发毛。
季随云拿过宋白的指甲钳,一只手握着宋白的指尖,细致小心的为他剪指甲,呼吸轻轻地搔在宋白耳朵上。
“不用……”
“我早就想剪剪你这猫爪子了,看以后还能不能那么凶的挠人。”前几天季随云因为那件衣服欺负宋白那晚上,宋白反抗的也厉害,给季随云后背留了不少血道子。
宋白垂着眼睛,悄悄瞥地上的箱子。
“晚上吃的什么?”季随云一边动作,一边和宋白闲聊。
“喝了粥。”
“嗯,医生说了该吃清淡的。有没有乖乖喝汤?”
宋白连汤的影都没看到,他不是碎嘴告状的人,就摇了摇头而已。
“你这样不可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欠收拾。”季随云这样说,语气和手劲却一样温柔。
宋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急着开箱子,季随云却慢慢悠悠的不肯放手,剪完了又开始用小甲矬细细磨起来。
“季随云…你快点。”宋白小声催他。
季随云呼吸一顿,佯装冷脸斥他:“小孩子怎么讲话这么色。情。”
宋白恼了,使劲把手抽走,紧紧拢起来揣在胸口不许季随云碰。
季随云真是不知道一个男孩子怎么会可爱成这样,跟他在一起就像发掘宝藏,时时刻刻都有让他觉得珍惜的东西。也确实,宝贝要好好的珍藏爱护,想起从前宋白畏畏缩缩的样子,季随云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多少。
季随云也不去碰宋白的手,微微低着头在宋白耳边轻声问:“其实现在也没有那么怕我了,是不是?”
宋白一愣,他对季随云的讨厌和排斥还是往常那么多,但又好像,确实不那么怕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敢不耐烦地喊他全名,生气起来也不至于强忍着连点反抗的心都不敢有。
“是不是?嗯?”季随云环抱着宋白不松手,却没去搂他的腰,就是很宝贝很单纯的一个拥抱。
宋白没办法,轻轻嗯了一声。
季随云压根没料到宋白能乖到老老实实回答自己,一个音节的回答而已,瞬间击中了他。晕眩到觉得眼前炸了簇簇的烟花。
季随云放宋白去开箱,捧着细细碎碎的剪下的指甲去扔。可走到洗手间时莫名的舍不得了,季随云用一张纸巾把那点指甲叠好,做贼一样踱步出卧室,安稳的把东西收进了书房抽屉里。
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季随云轻轻笑了,笑他自己都不认得这样的自己。
这边宋白已经把快递箱拆开了,除了毛线团之外任含桃还给宋白寄了不少东西,吃的最多,都是沈阳的特产。里面包的严严实实的罐头瓶子里装的应该是任含桃亲手腌的咸菜和抄的肉酱,拌挂面吃最香了。
季随云回来之后也看到了这几个瓶子,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
“一点小咸菜,不值什么钱。”
季随云一颗颗解衬衫扣子:“拿出去让佣人给你放冰箱里。”
宋白摇摇头:“不用的,没那么容易坏。”其实他是想后天走时再找太麻烦了。
“那你要把这几个咸菜罐子放卧室?”季随云裸着上身摇头:“太奇怪了。”
宋白小心翼翼地窥他:“要不,我先放我行李箱里?”
季随云忽然想到什么,满心热情像被一泼冰水浇冷了。
你别想回去了。季随云无声的跟他说。
最后那几个玻璃瓶还是被季随云交给了张嬷。宋白不高兴,自己去规矩毛线团。
季随云去浴室冲澡。被他派去一直盯着陆伏成的人给季随云发来了短信,今天下午陆伏成从公司走后就回了他租的房子,叫了搬家公司和家政,估计把他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请来的工人走后,陆伏成自己又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最后被李洋接走了。
陆伏成在家里看他们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搬出去,心好像也被一起搬空了。这间房子他一直跟宋白在住,收拾好了之后莫名其妙就空了一大半。说真的,太舍不得,陆伏成的脸上时面无表情的镇定,心里却在尖叫着崩溃。
他有无数次想让那些工人停下来,自暴自弃地想利用他的残废去乞讨一点宋白的同情。但陆伏成到底没有,他躺在沙发上,浑身冰冷。右手巨大的创面因为他错过的清创消毒而洇出过多的组织液,纱布已经脏的不像样子。
李洋找到他时陆伏成因为低烧已经半昏迷了,李洋歇斯底里地骂他:“你是想截肢吗?!你他。妈截肢了还怎么让宋白多看你一眼!”
陆伏成眼角有透明的水痕。
“他不是我的了……”
陆伏成烧了一夜,被主治医生狠狠地训了一顿。陆伏成却眼神放空地想,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季随云这几天一直记挂着宋白的伤,没敢乱碰他。宋白昨夜靠在床头上缠线团的时候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是季随云把他手下马海毛的线团慢慢扯出来,给他掖严了被角。
留下了,我会对你很好的。季随云轻轻亲宋白的脸,轻声道:“比陆伏成对你还要好一点。”焦 糖 独 家 整 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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