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魔帝前女友(19)
“陛下, 难道您就这样让他们跑了?”
室内响起一道女声。
琳琅的身边身子倚着窗,正用帕子擦拭着唇边的血丝, 抬头一看, 女心腹满眼都是心疼, 恨不得立马追出去将那王朝至尊父子给宰了, 好给她熬一碗人肉汤补补身子。
嗯,魔门小姐姐的战斗力就是如此的彪悍。
“不然呢?”琳琅挑着眉尖儿,合着唇缝的嫣红, 风情倦懒,“本座倒是把握将那小郎君的分身留下, 可是衍天帝, 却不是如今的你我可以力敌的。何况此处是剑门的地盘, 真要闹大了, 咱们说不定要长眠在这三尺深雪下了。”
女心腹一脸愧疚,“都是春熙愚笨, 迟迟没有突破仙王, 让陛下为难了。”
这样贴心的心腹, 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琳琅招人上来, 给了一记温柔的摸头杀。
“无妨,本座心里有数。”
心腹眼眸亮晶晶瞅她。
她家的陛下真是好有安全感呢!
琳琅微微一笑。
另一边,玉无雪被胖长老领着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安静得出奇, 只剩下簌簌落雪的声音。
胖长老停住了脚步, 朝着师弟努了努嘴, 后来意识到他已经看不见了, 就低声提醒他,“师傅就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还有那什么,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师弟,你也知道这上了年纪的,多多少少有点怪脾气,你呀,就多顺点他点,说说好话哄哄人,老头子那么心疼你,总归不会太严厉的。”
胖长老没说的是,这个老头子不止是在气头上,而且达到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天灾程度,跟着老头子回来的师兄们个个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狠下心花了大把灵石保养的头发又掉了一大片,可把他们给心疼坏了。
当然他们更心疼的是自家的师弟,好几次想借着机会通风报信,让师弟做好两手准备,结果被老头子一一识破了。
太上长老发了好一通脾气,回来就将弟子们扔到角落反省去了,坚决阻止了他们为师弟求情的行为。
胖长老看师弟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必担心,就独自一人往里边走了。
他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吧?师傅可是最疼他这个小师弟了,什么好的都紧着他,硬生生把他们这群弟子衬成了天杀后爹养的,更别说是罚他了。
一阵冷风吹来,胖长老跺了跺发麻的腿,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前面的黑碑上。
剑陵。
这里是剑门祖师们的埋骨之地。
玉无雪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宫殿。
鼻尖涌进一缕香火的气息,不浓也不烈。
“师傅。”
他长身鹤立,行了个晚辈礼。
“不孝孽徒,见了祖师,还不跪下!”
殿上炸开一声大喝,四周寒气森然。
他敛起眉心,掀开袍。
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反抗,“嘭”的一下,直挺挺跪了下去。
膝盖骨与阴冷的石板重重碰撞,像是一块碎了的玉石。
白发老人脸皮轻微抖动,见不得小弟子这种自虐的跪法,但想起他犯下的弥天大祸,心肠又硬了三分。
“玉门第六代弟子玉无雪,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白发老人一口气好悬没提上来,往日他修炼快如风,现在是认错快如风,麻溜得不得了!
一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带坏的!
白发老人见小弟子规规矩矩跪着,双眼蒙着一条白色丝绸,腰身细窄清瘦,犹如一株覆盖清霜的芝兰玉树,怜他近日的遭遇,不禁缓和了语气,“那你可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到底心疼了数十年的关门小徒,他若能迷途知返,做师傅的还能紧揪着错处不放?
小弟子脊骨挺直,一如他昔日出鞘的剑锋。
“弟子知错,愧师傅多年栽培教诲,窥得道门始终。”
“弟子知错,愧己身一剑指天立地,翻覆沧海乾坤。”
“弟子知错——”
他双手拂开,额头叩着众祖师的埋骨之地。
“是弟子三心二意狼心狗肺不知悔改欺师灭祖。”
铮铮的男儿傲骨,折了。
矜贵的男儿头颅,也低了。
“请师傅,成全。”
白发老人气极反笑,“好一个狼心狗肺,好一个欺师灭祖,玉无雪,你这是被什么女鬼迷了心,竟连生你养你的师门也不顾了!你看看你自己,都活成什么狗样子了?你的剑骨还在,你自己反倒被一个女人给没出息折下了腰!”
小弟子嗯了一声,“师傅教训的是。”
“师傅!难为你,竟还记得我是你师傅!”太上长老冷笑,“老子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师傅永远是无雪的师傅。”他认真地说。
“好!既然你还记得——”太上长老目光陡然锐利,“那你对着祖师爷的牌位,响亮的,磕三个头,说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让祖师爷开恩,饶了你这次。等出了剑陵,你仅仅只是我剑门的弟子,与任何红尘粉黛再无瓜葛。”
他狠下心,“否则,我剑门断容不下你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
玉无雪猛地抬头。
白发老人见到弟子这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颗心也揪了起来,难受极了。
可他绝不能继续放任这股邪风!
“师傅……”
小弟子嘴唇泛起惨白,脸颊仅有的几分红润也褪得干干净净。
慌乱又茫然。
他想过师傅生气,也想过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甚至做好被师门冷落的准备。
可是,冷落与放逐,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终年大雪的剑门中长大,承蒙师傅看重,还有一众师兄的关照,不教他有半分委屈。这里就是他的家,师傅要赶他走,那他……岂不是要做回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孤儿?
“师傅……”
小弟子又低低唤了声,略微嘶哑。
白发老人忽然想到捡到他的那一天,小小婴儿裹在破烂的麻布里,皮肤冻得青紫,他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呜咽着一口含糊不清的小奶音。如今的他,已是青年的模样,七尺昂藏,玉冠高束,世间凉薄,也抵不过他眉梢勾勒的一抹恣意。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太上长老闭上眼,合拢颤抖的掌心。
淡薄的檀香里,一声声的“求师傅收回成命”唤到喑哑。
剑陵外,胖长老来回地走。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出来。
全是血。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你、你这身是怎么回事?”胖长老急忙上去搀扶他,刚摸上袖子,粘稠温热的液体让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琳、琳琅——”
他鼻息微弱,反反复复呢喃着一个名字。
意识陷入混沌,头疼欲裂。
玉无雪疼痛难忍,嘴里发出一声急促、沙哑的尖叫。
胖长老焦急不已,“师弟!师弟你醒醒!”
“带我去……找她……师兄……”
袖袍下探出一只手,如鹰爪般,姿态扭曲,胖长老被他抓得面皮颤抖,禁不住痛叫出声。
“师兄……求你……她……我要……”
好疼。
他想见她。
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要见到她,兴许就不疼了。
玉无雪不住哀求。
“好好好!师兄带你去带你去!”
胖长老也管不了那么多三令五申了,在师门禁地招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剑。
“噗嗤——”
青色小剑迎风见长,堪堪宽到了容纳两人的尺寸,胖长老咬着牙,将浑身是血的师弟拖到了剑上,正准备起飞,突然一个法阵掷过来,金色符文瞬间升腾,结结实实罩住了两人,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师傅!”
胖长老回头,见太上长老站在石阶上。
“师傅!师弟他流了很多血,也止不住,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胖长老手足无措,只能求助于剑门最厉害的至尊。
太上长老眼底闪过种种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片冷漠。
“玉门第六代弟子,自甘堕落,以凌迟之法,碎去二百零六块剑骨,永生永世,再也不能踏进剑门一步!”
“什、什么?”胖长老呆了,手脚发僵,没扶稳。
什么叫碎了二百零六块剑骨?
身边的人如同一块脆弱的豆腐,失去了支撑,软绵绵滑落下去。
开了一地的血莲。
“师弟——”
他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反应过来想去捞人。
“你不必扶他,他早已不是你的师弟。”太上长老清冷的声音覆盖四周,“剑门罪徒,助纣为虐,还不知悔改,便是死了也是活该。无岸,你可以回去了。”
胖长老愣着没动。
他僵硬低着头,看师弟喘着气儿,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是徒劳的,像是高高的纸鸢越过楼墙,陡然跌落,粉身又碎骨。
玉无雪嘴里喷出口血,淌落到下巴。
原本沾血的衣襟又添一重猩红。
他像是一无所觉,在地上爬着,如同一条刚刚逃出生天的蜕皮血蛇,顾不得卑微,也顾不得狼狈,哪怕是爬,也要爬回他的巢穴。
爬回那个有人等着他的地方。
衣衫在雪地上悉悉索索摩擦着,他双臂交替撑着,拖着残破的身体,勉强爬出了一段距离。在他的脚后,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河。
胖长老不禁抖动着肩膀,眼珠子冒出雾气来。
他想说,师弟,女人虽好,但命更重要,你已经为她失去了修为跟眼睛,本就不亏欠她,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个地步?
值得吗?
值不值得,玉无雪难以衡量,他已经没有知觉了,冰冷的雪水渗进了嘴唇,呛得他五脏六腑都要一颗颗吐出来。
依稀中,他又听见了咯吱咯吱的落雪声。
一双女子锦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有人伸出手,拂开了他遮脸的发,轻缓勾到耳后。
这双手熟悉得不容错辨。
“啪——”
琳琅的腕骨被一只血手抓住,鲜血淋漓,顺着她指缝滴落。
她叹了声,问了声,“疼不疼?”那尾音缓缓,竟温柔得过分,平息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不……不疼……”
他想冲她笑一笑,可惜实在是太疼了,这碎骨惨烈,便是他意志坚定,也难抵那般非人痛楚。
“不疼,便好。”
她的声音更轻了。
“那我便不同你一起回去了。”
锁在腕骨的手骤然收紧。
胖长老一听,还以为听错了,他抬头看去,女帝嘴角勾了一丝笑意,顿时毛骨悚然。
琳琅折了裙摆,与满身血污的剑修相比,她一袭红衣靡艳至极。
这一幕,与天魔琳琅的境遇多么相似。
她只是没她这样的百般算计,混成了天道的心肝儿,反而由于女主的缘故,她被天道排斥,各种麻烦找上门来,后期越是跟女主对着干,她受到的伤害就越致命,最后心魔爆发,一代天骄不甘陨落。
凭什么呢?
不是天道所钟爱,她就修不了长生道?
那白衣剑修不染纤尘,姿态清冷,说她不择手段,实在狠毒。
可修真一途,她不狠毒,不除心魔,哪有出头之日?都说无毒不丈夫,修真界手上沾血的枭雄多不胜数,她不想学女主的善良隐忍,只想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难道也是错吗?
琳琅垂眸看他。
昔日,他追杀她一天一夜,破了她天魔骨。
今日,他因她碎了剑骨,被师门放逐。
这交易很公平。
“松手。”
她心狠起来,一旦下床,可以翻脸不认人的。
管他是不是天命。
“你……弄脏我衣裳了。”她幽幽地说。
胖长老目眦尽裂,“妖女你住手!”
他还是反应迟了,师弟的手被一道法力击中,再度软绵滑落下去。
玉无雪咳得厉害,胸口起伏。
他死死忍住了喉咙那一口腥甜。
琳琅早已起身,轻飘飘滑到了另一头,避开了胖长老双指迸发的凌厉剑气。
“对了,忘记说,多谢玉尊者慷慨相赠,这一卷伏羲洛书,本座就笑纳了。”
太上长老强忍着没出手,冷不防听到这惊天秘密,失态喊出声来,“洛书?!孽障,你居然连这个也给她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他愤怒之下剥了玉无雪的剑骨,自身也不亚于切肤之痛,可他却没想过真正要毁了这个小徒弟,有了洛书,他的剑骨终有一天会再度长成,到那时,纵然没有师门相护,也有回手之力。
白发老人又惊又怒,瞬移到玉无雪的身边,双手结出符文,止住他身上二百零六道伤口——没了洛书,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
玉无雪闷哼一声,恍恍惚惚的,他没有听见师傅焦急的呐喊,让他护住心脉,只低低道——
“那是聘礼。”
娶你的聘礼。
他听闻,嫁娶一事,需得慎重,否则会惹新娘不高兴。
剑门太穷了,师兄穷,自己也穷,凑不出像样的彩礼单子。他两袖清风,长到如今,最贵重的,要数他随身的一把剑,以及他自己的一双重瞳、一身修为。可眼睛跟修为都抵在那场大战中了,只剩那把剑了。
可没了剑,他手无寸铁,要怎样守着他的女帝呢?
所以,他想来想去,将洛书之文绣进嫁衣。
更想要这洛书上的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都能护得她平安周全。
琳琅诧异扬眉,“聘礼?本座尚未有成婚的打算,不过玉尊者若有心仪之人,本座一定会来喝茶道喜的。”她轻描淡写,对他眉间的痛楚视而不见,掸了掸衣摆,道,“本座来剑门叨扰已久,想来也该回去了,特地前来辞行。”
胖长老呸了一声,顾忌着气若游丝的师弟,到底没有跟她打起来。
“告辞。”
她抖着衣袖,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回来!”
他不应该说话的,一开口鲜血就流得满处都是,唇齿全是血污。
“无雪!”白发老人痛心疾首,都什么时候,他还不回头!
琳琅脚步顿了顿。
后头传来吞咽血块的嘶哑声,夹着一丝呜咽。
“我要你……你回来。”
他明明说过了,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区区洛书算得了什么?
他可以给她天命,给她长生,给她众生。
琳琅停下了一下,继续走。
“——回来!!!”
他急得喉咙岔气,七窍一同出血。
“师弟!师弟你冷静点!”胖长老脸色慌乱,流血的地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护哪一处。
犹如濒死的涸辙之鱼,玉无雪疯狂挣着师傅与师兄的手,平常梳得整齐的乌发乱糟糟的,他挪着一具像是刚从血池里捞上来的身体,手脚并用,指甲刨进了雪地,齐齐折断。
歇斯底里,状若疯魔。
他是天,众生皆是棋子,她怎敢负他?
——她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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