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安养
周国长公主倒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夜宴结束后,翌日清晨,周国的使节车队便已牵出典客署, 准备离开。
京都城门,车队前的女子带着帏帽, 身姿高挑,淡紫的衣裙难得将她衬得温婉了些许。
流霜公主停留片刻,微微抬首,透过帏纱看向高墙一角,直到身旁的侍女轻轻道:“公主。”
她才低下首,提裙行入马车之上,随后不久, 车队缓缓离城,似有下小雨,绵长朦胧。
城墙之上,一拢青衣的男子身形挺拔, 孑然而立, 目光深远地看着渐渐远去车队。
卫玠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卫顼才收回目光, 侧目而视,不作言语。
卫玠淡淡道:“听闻昨夜你未有回府。”
卫顼薄唇轻嚅,却没有开口解释, 卫玠轻瞥他衣领半掩的暧昧痕迹, 便收回了目光。
“为何不承认与她相识。”
卫顼蹙眉,心间微紧,“兄长”
卫玠神色平静,缓缓道:“传言大周长公主有位幕僚深得垂青, 能文善战,后追随公主平定大周内乱,却于半年前失踪。”
“早在两个月前,你在大周的事,我便已查清楚,失忆可真是个好的幌子。”
卫氏子弟竟为大周效力,到底是谁违背族训,有失礼义。
卫顼眸色黯下,无法为自己辩解,重回嘉朝,他隐瞒了那三年,皆是情非得已所为,但的确背弃过自己。
“若兄长要罚,卫顼绝无异议,在大周之事,我已彻底决裂,对嘉朝一片赤忱,绝不会暗通他国。”
卫玠则淡笑一声,卫顼的性子素来死板固执,他认为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与长公主的种种,那便是错的。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错与对,不过是立场不相同罢了。
前世卫玠于周国之战,正是长公主出征应战,而卫顼夹在两国之间左右不得,最后因忠国道义,亲手杀了公主,此战得以结束。
之后卫顼颓然丧气,不再回京为官,化为平民,应他所求,卫玠谎称卫顼死于战役之中。
卫顼最不愿承认的便是与公主的感情,可事实终是事实,爱过终是爱过。
卫玠打量着卫顼,道:“便告知长公主,只有她和亲我嘉朝的,没有嘉朝往外送人的,若她不低这个头,我朝意不妥协。”
卫顼眉目渐冷,沉默片刻,开口回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与她没有情义,昨是最后一次,他日再见,便是刀剑以对。”
言罢,他越过卫玠,渐渐行下城楼,远去的背影坚决。
***
周国使节离去后,北疆之争安定下来,但卫玠觉得只是暂时,两国纷扰未定,北疆总会再度爆发。
随着时日渐去,辗转两月过去,萧扶玉的身子已不能让她上早朝,于是以体弱为由,去往皇家霖和园休养。
于此同时,皇后于后宫假称已有六月身孕,安身养息。
而朝臣上下纷纷议论近年来陛下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时时称病,恐是亦不知称得多久。
时时称病,自然会引起摄政王的注意,不过赵家近来一直不动声色,安定许久,直到京都玉满楼出事,才显露头角。
玉满楼走兵买马,出入账本皆与周国有紧密关系,被摄政王下令彻查,家财统统充公。
之前的楼中二当家陆探微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军中幕僚,花玉满因此被治以叛国罪名,可官兵前去抓拿时,人已不在楼中。
皇家霖和园,山清水秀,鸟雀几点。
清晨,房屋的走道上,侍女端着热水急急赶去厢房,其中伴着女子痛苦的哭声。
而顾风眠焦急的在厢房之外走动,脚边的狸奴猫跟着他一起来回转动。
萧扶玉紧锁着眉头,坐在梨木椅上,腹部已高高隆起,不过今日生产的不是她,而是花玉满。
玉满楼被查,关乎军政,全权被摄政王掌握。
萧扶玉如今不可露面,况且在军政上,她的话语权不高,即便露面,恐也是于事无补。
昨夜花玉满陷些被摄政王拿,逃出的途中羊水破裂,即将生产。
京都上下除了皇帝休养的霖和园,摄政王不得来查,别处皆不安全,于是情急之下,卫玠决定将花玉满送来霖和园。
况且霖和园内,因萧扶玉的生子将近,早已备置好稳婆和大夫,把花玉满送来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花玉满阵痛一夜,待到今日早晨时,痛得愈演愈烈,门外的顾风眠彻夜难眠,不敢合眼。
昨夜里送来得急,并未惊扰休息的萧扶玉,她也是今晚才知晓花玉满在霖和园生子。
卫玠站于萧扶玉身旁,听房内女子的哭声,神色愈发紧张,片刻后他握住萧扶玉白嫩的手,拉着她离开那外房。
前世萧扶玉生子,因有差错,卫玠不在身旁,赶到时她已将孩子生下。
所以这是他头一遭听女子生子,心中忐忑不安,联想到萧扶玉若生子亦如这般痛苦,他就有些听不下去,只好牵着她离开。
当年母亲便是产下他,而难产丧命,便是想想就令人害怕。虽然上一世萧扶玉母子平安,但难说今世。
萧扶玉轻轻撑着腰身,瞧卫玠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近来他总在她耳边念叨母子平安。
她道:“这事事皆有定数,朕身子康健,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还多担心担心师姐吧。”
说罢,萧扶玉探着脑袋,看屋里的顾风眠,“瞧瞧顾大人,急得恨不得把地板踩烂,待到我生子时,你可不能如此哈,朕听着会烦。”
卫玠紧锁的眉头难以松展,搂住萧扶玉的身子,近来养得不错,她脸蛋肉嘟嘟的,他低首蹭了蹭,“到时你哪还听得到我的脚步声。”
萧扶玉已有七个月身孕,宫中的皇后谎称晚了一个月,这女子生子怀十月还是九月相差不大,若晚一月,也好处理照顾。
正言语着,只听屋内传来侍女兴奋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女娃。”
二人听言,便连忙行回外间,寻常人不可进产房,便只能在外静等,倒是顾风眠钻了进去,里头婴啼声不断。
许久之后,待房间内安静,侍女收拾干净,稳婆抱着婴孩出来。
萧扶玉新奇地凑上去,只见襁褓里的女婴半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张望,肌肤还未舒展开来,嫩得泛红。
稳婆笑着道:“哭声响亮得很,有六斤重呢。”
见此,卫玠看一眼女婴,又看一眼萧扶玉隆起的腹部,不知为何越发期待起来。
萧扶玉笑了笑,对着女婴打趣道:“这可生得好了,长大后给潇潇当媳妇可好?”
女婴哪里懂她在说什么,不一会儿便看得累了,于是闭着眼打瞌睡。
见此,二人不再多看,容稳婆把孩子抱回去放着,过一会这孩子还要闹着要吃的呢。
见花玉满平安生产,二人放了心,便不去打扰她休息,自行回了东苑。
萧扶玉走得缓慢,卫玠需多托着她的腰肢,入了东苑,侍女便端来安胎汤。
萧扶玉喝着汤,感怀道:“见那女婴,朕都想潇潇了。”
言此,她看向卫玠,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潇潇生得呀,和你太像了。”
前世她每每想念卫玠,总会望着儿子发呆,儿子内敛,但比起卫玠可爱多了。
卫玠淡淡笑着,回道:“你若喜欢,待潇潇降生后,我们再努力努力来几个。”
萧扶玉有些羞嗔,抬手打了打他的肩膀,谁知道他这个努力努力是什么意思。
待到第二日,萧扶玉才去西厢房探望花玉满,刚生子不久,她神色不是很好,不过顾风眠守着人,二人虽说变扭着,但相处还算和谐。
孩子已平安降生,不过玉满楼怕是暂时保不住了,花玉满是怎样都没找到设计害她的会是二当家。
摄政王动玉满楼,只怕是为了钱。
朝中真正的财权一直都由萧扶玉亲自拿捏着,摄政王是握着军权,但没有财阀的支持,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而玉满楼门面遍布嘉朝,可谓是一大财阀,堆金积玉,摄政王近来的不动声色是恐是在积财。
陆二当家不知何时被摄政王收买的,但玉满楼的假账,二当家做了不止一天两天了。
花玉满怀有身孕,一直无心兼顾玉满楼的营生,之前凌雀山庄,铲尽细作后,她便放心的把楼内事务交给了二当家,怎知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细作。
不过这玉满楼的钱财充公,去向还未能定下,充公自然是充国库,若入了摄政王的手里,那便是贪污。
花玉满情绪不定,萧扶玉安抚她不必过于挂记,安心养好身子,此事会有好的处理结果。
经这一次,花玉满才明了,原来辞雪便是当今皇帝,这次生子,她是欠了辞雪一个人情,心中满是感激。
不过在面对顾大人时,总是变扭地和他赌气,还说不会把孩子给他,最后给孩子取的名字却姓顾。
萧扶玉便打趣顾风眠道,“待事态平息,赶快把花姐姐娶回家吧,要不朕给你们赐婚,做见证人。”
顾风眠连连道谢,反倒是花玉满还在嘴硬,说才不想嫁他。
晚上时,萧扶玉回苑子休息,不知卫玠是从哪听来的话,扶着她的腰说道,“陛下是到处给人赐婚,做红娘算了。”
萧扶玉任由着卫玠给她更衣,回道:“好玩嘛,我如今就是喜欢看有情人最终眷属,到时好帮潇潇给他家女儿提亲。”
“人还这么小,潇潇尚未出生,你倒是把人家闺女惦记着。”卫玠回道。
萧扶玉哼哼唧唧的,“你瞧那闺女小鼻子小眼睛的,生得水嫩,多好看。”
说着,她还摸了摸自己肚子,“你说是吧,乖儿子。”
如今肚子里时常有胎动,她话说完,就被小家伙蹭了蹭,萧扶玉乐呵呵笑了,“咱儿子都说喜欢。”
卫玠对此便也觉得好笑,这朝里朝外乱成一锅粥了,流言四起,他好不容易抽时间来陪她。
这个没心没肺的皇帝陛下,还像个小傻子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是真没把朝政放心上。
对此,萧扶玉则回他,“刘太医说了,这怀孕的人呐,不能想太多,朕即便是放心不下,也管不着,反而怕给你添麻烦,朕照顾好自己就是万事大吉了。”
“难得陛下深明大义。”卫玠不禁揉她肉嘟嘟的脸,沉声道:“近来可能不便常来伴你,不过臣会将云峥留在你身旁。”
“好。”萧扶玉回应,又转了转眼眸,“早知如此,朕便去相府养胎。”
言此,她眼眸微亮,瞧着卫玠,扯扯他的衣袖,“要不你把雪儿接去相府吧,就不麻烦了。”
卫玠顿了顿,这刚在霖和园才住一个月不到,换来换来,实在奔波,再说动作过多,难免引他人注意。
可萧扶玉眼里水汪汪的,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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