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竹箬由水青罗锦做铺面,二十四骨整齐罗列,骨架在狂风乱雨中岿然不动。再大的伞也不够完全遮住两人,陆浔曲膝在她面前,一手撑伞遮住她头顶的雨,而他大半身子都露在外面,后背双肩湿透,因是深色阔袖外衣,又在夜里,很难让人发现。
沈沅抬眼望他,夜色太浓,风雨又大,他眼里神色淡漠,让人猜不透其中的心绪。
或许沈沅从未猜透过,三年前因一时的心软同情,多次怜他于窘困,马场送药,更置新屋,危难相救…阿娘说过以心换心,她不苛求陆浔能因这点情份改变对陆家的愁怨,只希望陆浔离开陆家能在外面过安稳日子,不要再回来,但她从未料想到他能做出现在这些事。
谋朝篡位,另立新帝,掌一国之政,乱杀无辜,实为史书奸佞才做出的行径!沈家自大魏始建就是朝中肱骨,满门忠烈,阿爹自幼就教导她忠君爱国,他们沈家也最是为这种奸臣不耻。沈沅并不迂腐,不是一味愚忠,她厌恶登基三年毫无政绩只知贪图享乐的太子,可这也不代表她能接受陆浔这样的奸臣。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沈沅满腹杂陈,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陆浔的指腹还停留在沈沅侧颊,那处温度淡下,他久久未动。沈沅回过神,也不知怎的,对他的畏惧消散不少,直至被凉风吹尽。她不再看他,眼皮垂下,一手撑于地,另一手拍拍胸前的泥渍从他的大伞内钻到外面。还没站稳时脚下再次踩了裙摆,身子歪了歪,又险些摔到地上。
她衣衫湿透,鬓发贴额,狼狈至极,身姿却挺得笔直,站于雨中亭亭而立,面上不是陆浔熟悉温柔的笑。自从他回来,就没见她对他笑过。
陆浔撑伞起身,伞骨举高,阔袖从腕间滑落,他手生得极好,指缝干净,骨节匀称修长,偏肤色苍白近无,青筋凸起明显,添上几分病态的美。竹箬至顶,露出里面清冷的人。陆浔丹凤眼微微掀起,看着站在瓢泼大雨中的沈沅。
“嫂嫂,你该庆幸你用了避子的香囊。”陆浔抬步向她走过去,伞也随之挪动,沈沅近了伞的边,直到完全盖在她的头顶。
他接着道“否则,你猜猜那个孩子现在应该死在哪?是在油锅里,还是该葬于狼腹呢?”
狂乱的风正是从陆浔身后来,有他挡在沈沅面前遮住冻得她瑟瑟发抖的凉风,竹箬已经将沈沅与天雨隔离,哗啦啦形成一个圈,把两人圈在其中,四周雨帘垂下,留出府内洞天。
陆浔认真道,并非在说假话。沈沅长睫上挂着雨珠,她眼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人,听到自己颤抖颤栗的声音,“你疯了!”
外人都说新掌权的摄政王手段残忍,杀人如麻,嗜血如命。可再如何说沈沅从未亲眼见过,在她眼里,三年前陆浔风雪中单薄孤寂的身影犹在,他露出棉絮洗得发白的棉袄,自嘲薄凉的笑,沈沅从未忘记过。但就是这样的人,今夜告诉她,他要油炸喂狼一个尚不识人事的稚子。他和陆家的愁怨都是他们的事,与一个稚子何干!
沈沅打了个凉颤,心里从前的影子碎了。
陆浔在她耳边悠悠道“我是疯了,三年前嫂嫂识人不清,不知我从出生就是一个疯子,天命的煞星,向仇家来索命的。”
他垂眼盯着身前人温柔端庄面孔裂开,惊惧,悔恨,忧虑种种情绪交织,心里竟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愉悦,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湖中,波纹迤逦,缓缓荡漾。
他今夜来确实是动了杀她的念头,谁叫她不听话,非要趟这趟浑水。凡是陆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但这一刻他突然改变了心思,杀了她算什么,他想要更有趣的。
他高大的身影逼近,愈发衬得沈沅娇小柔弱。
陆浔干净的指腹落到沈沅幽怨怒气的眼睑下,又慢悠悠地移到她的后颈,摩擦着她耳后小块温热的肌肤,目光从她眼上滑动,盯住两瓣粉嫩的温软,喉骨轻滚。
半晌后,他的薄凉与她的温软相贴而遇。
雨越来越大,紫电青霄忽现,漆黑如墨的夜中忽闪过一道惊雷霹雳,黑云翻滚慑人。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仿似情人间交颈呢喃,突如其来的吻让沈沅僵住,眼睫颤抖,竟连反抗挣扎都忘,惨白的天光在眼前炸开,她看清了陆浔的脸,陆浔亦是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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