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商陆。”
还剩几步距离的时候, 裴枝和便开口叫了他一声。他穿着一件浅色针织衫，稍经打理的头发柔软，两手自然地收在休闲西服的斜切口袋里, 因为是很宽松的款式，衬得他瘦削挺拔, 兼而有股脆弱感
商陆和柯屿同时回过头去，裴枝和弯起唇笑了笑, 在两人的注视中淡然地走完了剩下的几步, 自自然然地站到了商陆面前，仰头问：“什么表情？看到我不高兴吗？”
他比两人都要矮, 看着只是一米八不到, 但跟商陆站一起，身高差倒是般配的。
商陆的确是见了鬼的表情, 蹙眉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叔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出来接人原本是安排给了司机，但裴枝和晚上忽然到访，听说要去接他回家, 便要跟着。他到底是裴家的小公子, 也是商陆很看重的朋友, 明叔不好拒绝得太僵, 只好亲自开车带他来接。他先跟柯屿点头致意，才回答商陆的话，也算是为裴枝和解围：“小枝听说你出来应酬, 怕你醉了我一个人照顾不好。”
“小枝”两个字确定了柯屿内心的猜测。
他就是裴枝和。
近距离看的时候, 他的气质和眼神里的疏离天真都更直观地落入了柯屿的眼中。就是一个艺术家的样子。
裴枝和皱了皱鼻子，鼻翼小动物般翕动，嫌弃道：“果然一身酒味。”
商陆无语：“没喝多少。”
裴枝和跟他并肩而立，侧了侧身, 微妙地成了与商陆一起面对柯屿的样子，笑道：“这是你朋友？”
商陆最初不认识他，裴枝和也不认识。这说明什么？柯屿无聊地想，这说明他的知名度完全没有打入艺术圈。可是他跟商陆关系这么好，没看过「无聊」的可能性有多少？又有多少可能认不出他？柯屿微微一笑，颔首道：“你好，柯屿。”
“柯老师是「无聊」的主角，你没看出来？”商陆显然有点费解。他跟裴枝和相处是放松松弛的，难得有了符合年纪的大男孩的模样。
柯屿见过了他在社交场上的游刃有余，
见过了他在剧组的自信从容，也见过了他作为男朋友的温柔炙热，忽然眼见如此，便勾起唇饶有兴致地盯着商陆，眼里有些暧昧的戏谑。
商陆原本就喝了酒，被他这么一看，就很想吻他。
裴枝和不确定如何称呼：“你好，柯……屿哥？”
“柯屿就可以。”柯屿轻描淡写地说着，冲亮着灯的路虎盛世看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改天再聊。”
商陆提醒裴枝和：“你可以跟明宝一样，叫他小岛哥哥。”
裴枝和笑容一凝，又柔风般化开，“好啊，小岛哥哥。”
柯屿点点头，没有做什么回应，反而递了个眼神给商陆：“借一步说话？”
商陆一怔，对明叔说：“去车里等我。”
便跟着柯屿走向路虎。两人先后上车，车门锁上，盛果儿轻快地打招呼：“陆哥哥，又见面啦。”
柯屿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很袖珍的黑色方体物件，“收好。”
商陆接过，脸色一变，抬眸看向柯屿：“录音笔？”
“从我进门就一直开着，回去以后把内容保存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难怪赴宴前一天晚上，柯屿跟他打了很长的一通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次，在酒席上又再度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次。中间数度被笑声和疑问打断，他都云淡风轻地又扯了回去，近乎刻板地把每一个因果细节都捋清楚，关键处，有节奏地停顿，等待众人的一一反应。商陆不是没觉得奇怪，他知道，柯屿虽不到惜字如金的地步，但也不是会废话的人。
或许是商陆的眼神太过意外，柯屿把他的掌心按下合拢，似笑非笑：“怎么，吓到了？”
“不是。”
“觉得我心机深沉吗？”
商陆垂着视线凝视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防小人，不防君子。”柯屿勾住他手指，两人手在暗处勾缠，“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好了。”
商陆把东西收进口袋：“知道了。”
“不到真正必要的时候，不要让人知道你有录音。娱乐圈是个封闭的圈子，圈子里怎
么玩都可以，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玩得再脏再乱也不会有谁捅出去，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如果让别人知道你有什么录音，所有人都会防着你孤立你，明白？”柯屿顿了顿，“我想以老唐的个性，他应该不会反口。文件你自己收好，切记。之后律师那边怎么处理公证拟约是另一回事，你一定比我懂。”
商陆摩挲他的指骨，若有似无地捏他的掌心：“说点别的。”
柯屿就着停车场的黯淡的光线与他对视，蓦然出声道：“果儿，你下车。”
盛果儿一个字没问，以为接下来要聊什么她不能听的机密，干脆地甩上了车门，一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边默默观察着停车场的环境。
贴了防窥深色膜的车窗严丝合缝，从外面朝里看，黑黢黢的什么也捕捉不到。
加长版盛世的后座宽敞得要命，柯屿按着商陆的肩，分开双腿跪着跨坐了上去。
商陆的大手握着他的腰，嗓音已经低沉了下来：“怎么这么主动？”
柯屿答非所问：“你跟小枝相处的时候，跟和我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朋友，一样才有鬼了。
柯屿笑了笑，低头含吮他的下唇，讲话的气息甜而温热：“我教你念儿化音。”
商陆低沉的音色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屿儿。”
柯屿勾起唇，“屿儿。”
同样是南方人，他念得就标准。果然是同时会说潮汕话、普通话和粤语的人，发音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他吮住商陆的舌尖，从他微张的唇中勾缠着，吮吸进自己的唇中。
原来是要这样教。
商陆吻住他，将他用力按进怀里。
下车时，衬衫明显揉皱了。盛果儿察觉到一点暧昧，但又说不出，跟商陆打了个招呼，径自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柯屿在后排搭着二郎腿坐着，按理说是闭目养着神很波澜不惊的，却偏偏扯着领带松了松，仿佛觉得热得难耐。
盛果儿问：“商陆怎么也在呀？”
“他要当导演。”
盛果儿
惊诧道：“真的假的？他这么厉害？有人投资吗？”
柯屿“嗯”了一声，盛果儿又说：“刚才那个是来接他的？他的朋友？”
“怎么？”
“没什么，就是气质挺好的，看着养尊处优的，又开玛莎拉蒂，感觉是个富家公子。”她顺着猜想，“商陆气质更好，他是不是其实也是什么二代？”
女人直觉起来就没福尔摩斯什么事儿，柯屿笑了笑，问：“气质比我还好吗？”
盛果儿握紧了方向盘，隐隐品出了点微妙的感觉，扬声笑道：“怎么可能！谁是明星谁气质好，谁众星拱月谁气质好！”
·
玛莎拉蒂驶上坡道，车外霓虹街景后退，商陆按了按太阳穴，感到了一股迟来的晕眩。他虽然酒量不差，但向来喝酒只管自己高兴与雅兴，从来没这样陪着酒往死里灌，在柯屿身边尚能忍耐，人一走，他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了起来。
明叔把泡了西洋参的保温杯递给裴枝和：“让少爷喝一点。”
裴枝和拧开塞到他手里，叹口气：“商少爷，以为你回内地是实现理想的，怎么成了陪酒的了？”
商陆没搭理他的奚落，抿了口茶沉沉地松了口气，问：“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我在香港等了你五天，后天就要飞维也纳了，你自己食言还不许我来找你？”
“忙忘了。”
裴枝和语气冷下来：“骗子，有时间陪明星应酬没时间陪我。”
商陆一时间没应声，只是垂着头，搭膝支着地手撑着额，裴枝和脸色一变，语气迅速软了下来：“是不是很不舒服？想不想吐？”
商陆懒懒地一摆手，无奈道：“拜托，让我安静一下。”
明叔笑了一声：“小枝少爷，他之前一直在外面，你知道的，根本就睡不好。前天回来倒头就睡了十几个小时。”
裴枝和音量收低，哼了一声：“矫情。”
“先前柯老师还笑他，说他是什么……”明叔想了想，爽朗笑道，“‘豌豆少爷’！”
商陆也跟着慵懒地笑了一声，对明叔道：“你别跟他学
坏。”
提到柯屿，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起来。明叔回道：“我不敢，不过三小姐的嘴你是管不住的。”
那完了。商明宝一嚷嚷，整个商家连同旁支就都得知道了，过不了多久，商明羡和商明卓就都会在电话里叫他“豌豆少爷”。
裴枝和一直是侧对商陆的姿势，听他们聊得有来有回，觉得脖子和腰都有些累，默默地靠了回去，但仍挺得板正，下意识地玩着自己金贵的上了保险的手指，“柯老师来过家里了啊。”
商陆应了他一声，“来过一次。”
明叔说：“少爷在柯老师面前，就像一个粉丝。”
商陆又喝了一口茶，精神稍霁，半笑着警告他：“别把我跟商明宝混为一谈。”
裴枝和显现出一些插不进话题融不进氛围的茫然，继而定了定神，说：“我听说他演技很差的。”
商陆不觉得冒犯，轻描淡写地说：“不会，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他说这话的样子，让裴枝和想起很多年前，当他在练习室哭到崩溃摔琴时，他也曾经这样跟他说，说枝和，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天生的提琴手，是天生要坐上首席的。
裴枝和心里一紧，天才不常有，一个伯乐怎么能发掘两匹千里马？
·
酒店原本就在市区，回公寓不远。柯屿逗了会儿猫，布偶褒曼被他抱在怀里，慵懒地，却又迟迟感受不到抚摸。轻轻喵呜一声仰头，却看见他只是望着夜色出神。
猫跑了，柯屿怀里一冷，被惊醒，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挂上了v/p/n。
商陆推特的主页被他收藏着。他看到最新发的一条文字内容，是他们在岛上经历停电洗澡时的画面描述。他的文字简洁而富有氛围感，柯屿看着，也跟着一起回到了那个还未在一起前的夜晚，很奇怪，又闷热又凉爽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肌肤上。只是，他想不起商陆仰起头的剪影了。当时一瞥而过时，只觉得轮廓也透着英俊，现在想再忆，脑海中却是黑沉沉空白的一片。
评论区下面寥寥几条，高赞是“happyb
irthday”，昵称是zhihe。
原来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被他大老远从宁市使唤到破落孤独的海岛上，还要忍受狂风暴雨、贫穷的房子、没有过滤的带着奇怪味道烧开的自来水以及无厘头的停电。
柯屿想起来了，他还捉弄他，知道他夜盲，仍故意吓他。
如果他没有跟商陆约定，那么那天的商陆会怎么度过他的二十四岁生日？刚刚拿了国际大奖，又获得了知名大导的赏识，一切都意气风发而踌躇满志。柯屿努力地回想自己的生日。他没有确切的出生日期，身份证登记的便是奶奶捡到他的那天。从前生日没得过，一碗面条卧一颗鸡蛋便是天大的礼物，这几年听从公司的安排办了一次生日见面会，倒是很热烈。柯屿用最好的经验去幻想，也只能幻想出一个鲜花簇拥高朋满座的场合。
犹豫着，手指还是点进了「zhihe」的账号主页。
最新的是一张海报，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新年演出信息，他和指挥占的篇幅最大，几乎平分秋色，用娱乐圈的术语解释，就是双c位。
柯屿耐心很好地逐条翻看，虽然发的不多，但也让人感觉到他的生活多姿多彩，偶尔发练习日常，也分享技法，粉丝说他是天才少年，这些仰慕和赞叹来自全球不同肤色不同语种。柯屿只能看懂英文和半猜半蒙地读一些日文，发现他们经常用的一句话是：「不亏是让我连呼吸都要放轻的小枝」。滑到稍早些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的话有一万多赞，转推更是高达了三千。
那条写的是：「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充沛诗意的幻想，松弛而华丽的演绎，是让人看了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的天才级表演。」
昵称是sean。裴枝和还在下面回复了，让他请吃饭。
柯屿关上手机。正对面江心的邮轮绕过三匝，他拨出电话给商陆。
商陆正跟裴枝和喝茶聊天，看到是「小岛」二字，滑开屏幕接通：“怎么了？”
以为柯屿有什么事要交代。
柯屿安静了好一会儿，商陆耐心等着
，听到他最终问：“房子什么时候签合同？”
作者有话要说： 裴枝和对于商陆来说是人生中很重要的关系，他看重，但也拎得清，希望大家也同样明白，不要把角色单纯看作是一个谈恋爱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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