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章 重返卡拉赞

　　挑高夸张的玄关释放着扑面而来的恢宏大气，青砖白瓦从脚下一直向前紧密堆砌，庄严肃穆的气势，在廊厅昏暗的光线中，将死寂与阴森几何式放大。

　　身后的大门咯吱咯吱叫嚣着，渗人的怪异回响，在幽暗的廊厅中横行无忌。

　　仅仅踏足这片空间一秒，吉安娜就感觉到一股不自然的阴冷从脚底涌起，气势汹汹地朝着大脑扑来。

　　不过，正当她因为这浓郁死气而颤栗前，脑子里突然涌起一股彻骨的冷静与淡漠。张牙舞爪的惧意，还未生起便已然胎死腹中。

　　“走吧，我也是第一次从正门进来呢。”身旁，兰洛斯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地方有多么诡异，大步流星迈开了腿。

　　亡灵意志加持，吉安娜也很快忽视了此地的阴森与恐怖，点了点头，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紧跟上来。

　　踏上门厅的最后一级台阶，视线顿时豁然开朗。烛光摇曳，华灯绚烂，雕琢精美的石柱映射着彩玉般的迷离之色，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富丽堂皇之中。

　　靡靡之音不知从何而来，微醺之客推杯换盏，循着悠扬曲调翩翩起舞，侍从仆役在人群中漫步穿梭，美酒佳肴，唾手可得。耳眼口鼻，几乎没有丝毫空闲地接收着这片空间的糜烂与奢华。

　　若不是门厅处的死寂与阴森还残存在脑海，兰洛斯和吉安娜都不会意识到，这里的欢声笑语，竟是来自一群迷失的鬼魂。

　　“相比皇室的宴会也不遑多让。”即使是出身高贵的库国公主也因为眼前的酒池肉林而瞠目，“真是太惊人了。”

　　感慨之余，吉安娜的脸上更多的是遗憾。虽然没用魔法探知，但这些欢愉的人们那半透明的幽蓝体态，就算是用肉眼也能看出不对劲。

　　是的，这些都是过去的鬼魂，那些惨死在卡拉赞的平凡之人，再加上扭曲时空所投射的幻象，过去无数个宴会里来往的贵族富商们，在魔法奇迹般的作用下，汇聚在了今夜。

　　庄周梦蝶，因果混乱。就连兰洛斯全力催动达拉然之眼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缕清此地交错的魔法脉络。

　　正当两人因为各自的思绪驻足在入口时，一名侍从慢步上前。看到鬼魂接近，吉安娜条件反射地紧张了起来，不过很快，察觉到对方模糊面容上的恭敬笑容，她稍稍收起了戒备。

　　停在两人面前躬身行礼，鬼灵侍从没有出声，行云流水地将托盘上的美酒递送到两人手中，随即再度致礼，悄然离去。

　　“器皿倒是正常的。”打量着用华丽雕镂装饰的水晶高脚杯，兰洛斯一边摇晃其中的液体，一边喃喃自语，“就是不知道酒水和食物是怎么回事。”

　　相比精灵老油条的淡定，吉安娜明显有些惊诧：“居然真被当作同类了，你准备的这几张卷轴倒是有些用处。”

　　“对付这些智力低下的鬼魂，单单一个死灵伪装就够了，虽然只是二环法术，但无论是气味外貌还是呼吸的伪装，完成度都很高。”作为达拉然之眼的持有者，兰洛斯在奥术方面的话语权早就堪称权威，“其他几个法术也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正说着，精灵法师仰起头，将手中的佳酿一饮而尽。

　　“喂！你干什么？！”这个动作着实吓坏了吉安娜。这可是亡灵的食物，活人不说避之不及，就算是艺高人胆大，那也顶多浅尝即止试试有没有危险吧？哪能像这样牛饮？

　　“啧，味道还行。”砸吧砸吧嘴，精灵法师似是没有看到少女脸上的慌张，居然还有滋有味地点头称赞起来。

　　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吉安娜还是对这家伙的鲁莽深感不满：“等会儿还要做事呢，你要是给毒死了我可不管。”

　　“放心吧，这点儿负能量现在对咱俩没威胁。”摆摆手，兰洛斯意犹未尽地看向了她手里的酒杯，“你不试试吗？不管是库尔提拉斯还是达拉然可都尝不到这样的味道。”

　　“我才不试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好歹是个传奇法师，怎么跟个莽夫一样？”赌气似的将高脚杯摔在备餐桌上，吉安娜不顾兰洛斯的阻拦，自顾自朝着舞厅内部走去。

　　“真是浪费，经手的食物酒水可都是要拿去扔掉的。”反观兰洛斯，那是一点紧迫感也看不到，毫不介意地拿起酒杯，如同游客参观一般慢悠悠跟了上去。同时，还不忘从餐桌上顺手取下一些餐点和果物品尝，果真是入乡随俗的典范。

　　啊，真是个混蛋，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精灵？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吉安娜回头看去，发现兰洛斯还站在备餐桌前尝试肮脏的鬼灵食物，气得那叫个七窍生烟。但想着此地的危险，只能强忍着将冰风暴扔到他头上的冲动，用力搓了搓脸蛋，打起精神自顾自向前探索。

　　相比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靠谱的精灵头上，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了。

　　作为卡拉赞之塔的待客门面，舞厅的大气程度比这入眼的奢华还要夸张几倍。不仅占地开阔，边厅回廊布局交错，上下楼道相互衔接，说是一座迷宫都不遑多让。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正厅还是角落，都能见到成群结队的鬼灵与幻影。虽说在一群不死生物和虚体生物中间来回穿梭着实有些心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吉安娜也渐渐习惯了跟这些诡异生物擦肩而过。毕竟舞厅华贵富丽的环境和耳边悠扬的音乐实在是让人找不到恐惧的理由。

　　真正让吉安娜心情烦躁的是，这复杂的布局，让她很快迷失了方向。

　　“哟，回来啦。”

　　看着面前这个端着不知道第几杯鬼灵香槟的精灵法师，吉安娜脸都要绿了。

　　“转了这么久，也玩够了吧？”兰洛斯一边擦拭着嘴角的食物残留，一边将手里的高脚杯递向吉安娜，“应该渴了吧？来，别客气。”

　　玩？

　　娇柔的小手突然握拳，纤细的青筋用力突起，在少女的积怒中不断颤动。合着我累死累活勘察敌情，在你看来就只是玩闹？

　　冰冷的眼眸微微抬起，缓缓扫过对方手里的酒杯，不断在眼睛咽喉等致命处来回穿刺。在死灵伪装的衬托下，如同九幽之下的怨魂厉鬼般摄人心魄。

　　“哎哎，开玩笑的，别动真格啊，咱们可是身在万军丛中呀。”感受到一股冰冷的魔力在吉安娜的手中迅速汇聚，兰洛斯的脸上终于出现慌张，连忙收起玩笑放低身位。

　　默发的法术停滞下来，吉安娜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解消了即将成型的魔法阵列。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把你永远留在这儿不是更好吗？”

　　咦？这丫头也学会吐槽了？看来我这半个老师做的还不错。

　　得亏吉安娜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眼眉低垂，似乎是不想看到精灵的面容。否则要是让她发现对方正一脸得意，怕是九头牛都拉不住她的冰风暴。

　　“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清了清嗓子，兰洛斯一边浅尝酒水，一边高深莫测地晃着脑袋，“我这是在调查。”

　　毫无疑问，这种装腔作势的动作和语气，根本打动不了熟知他本性的吉安娜：“喝完了吗？该出发了。”

　　“咳咳。”尴尬一笑，败下阵来的兰洛斯终于收起嬉皮笑脸，神色在瞬间变得沉稳起来，“小吉安娜，你把细节看得太简单了。”

　　“这些食物，不仅是亡灵的食物，重要的是，这是卡拉赞的食物。”不等少女因为这轻浮的称谓而发飙，兰洛斯扭动手腕，杯子里的酒水顿时晃动起来。

　　“还记得吗？根据奥图鲁斯他们所说，这些亡灵和幻象很早之前就出现了，而且它们无法离开卡拉赞，也就是说，这些食物在很早之前就有了。”

　　吉安娜双手抱胸，狠狠翻了个白眼：“变质了你还吃？”

　　“……”如此反击是兰洛斯万万没想到的，看着这个在吐槽上青出于蓝的少女，那似笑非笑的嘲讽让他呆愣了好一会儿。

　　“咳，我的意思是，这里的食物都是由造物魔法制作的。我刚才挨个试了一遍，虽然其中掺杂着少量的负能量残余，但确实是由奥术魔法构建的原料。”

　　“然后呢？”

　　“卡拉赞的魔力混乱无序，构建原材料这种重复稳定的魔法系统，绝不会是依靠魔法网络的扭曲就能达到的。即便是一次偶然达成，也不可能每时每刻每天每夜都能稳定供应同样的食物。”一边说着，兰洛斯的目光从食物样本上挪开，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很意外，后者依旧平淡冷静，丝毫没有被他的这番出乎意料的结论打动的意思。

　　不应该啊，难道现在这种反差人设已经不吃香了吗？亏我装模作样吃了那么多，这玩意儿的味道可不怎么样。从蹭吃蹭喝到挑起大梁，面对这种落差，就算不说崇拜，好歹也应该惊讶一下呗。

　　“而且，你看这周围。”心里嘀咕的同时，兰洛斯失落的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舞厅所有的鬼灵和幻影身上，“不管是不死生物还是虚体生物，都是借由往日的过客而存在的。据我所知，麦迪文对其他施法者的戒心很重，宴请的一般也只会是商人和贵族。”

　　“也就是说，不管是鬼灵还是幻影，都无法重现一个能够稳定提供食物原材料的奥术师。可偏偏在于，每夜重复的食物稳定供应上了餐桌。”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们的任务很快就能解决。”

　　吉安娜低着头，白净的小手托着下巴，似是在思考兰洛斯的话。不多时，她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厨房看看吧。”

　　看到一向情绪波动巨大的少女在自己这番口舌下还是静若处子，兰洛斯深感挫败，一边摇头感慨自己魅力下降，一边有气无力地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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