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内室熏香一向是助眠之物,香气细腻,让人心神宁静,沉沉睡去。
待到香燃尽之时,三层纱帐外,似有一线天光透过。
天亮了。
房门轻响,庆莲在外询问道:“公主?”
“进来。”赵容蓉声音懒懒,她掀开被衾,从床榻上起身,坐在妆奁前,拿起玉骨梳,慢条斯理的顺着发丝。
“公主可是昨夜不曾休息好?”庆莲问道。
凝望着镜中满是倦色的自己,赵容蓉没回答庆莲的问题,而是问道:“玉禾何时入宫?”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庆莲回道:“方才宫门开,奴婢便让人去公主府传信,算算时辰,此刻也该见着玉禾姑姑了,再有小半个时辰,玉禾姑姑便能入宫。”
微不可闻,赵容蓉松了一口气。
庆莲一向伺候她近前事,却也不是事事都知道,那一年,她前去江南散心,并未带上庆莲,身旁是玉禾照料。江南旧事尘封许久,从前,她原以为除了她与玉禾,这满京城再无第三人知晓,可如今陆湛现身于宫宴。
不对……
陆湛摇身一变,竟成了玉王。
庆莲觉得有些奇怪,昨夜宫宴后,公主的情绪就有些怪异,在歇下前,突然吩咐她一早让人去公主府传见玉禾。
玉禾打理着公主府内务,能干得体,事务繁忙,是公主心腹之人,若非是棘手之事,公主并不轻易召她入宫。
可是昨夜,除了见到驸马,公主还有何烦心事呢?
赵容蓉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铜镜,忽闻一声,“阿娘。”
她眼中渐渐蓄了欢喜之意,转过身去,朝着奔向她的小小人儿,俯下身张开了臂弯。
蛮儿扑了她满怀,仰头笑眯眯道:“阿娘。”
赵容蓉将穿的单薄的小人儿抱在怀中,拿着薄毯将她裹住。侍女拿来衣裳,赵容蓉顺手接过,动作娴熟的为蛮儿穿上,一看便知是做惯了此事。
旁人皆知,安阳公主虽同驸马多有嫌隙,却是对爱女倾注了所有的爱意和关心。
用过了早膳后,赵容蓉陪着蛮儿写了两个大字,不多时,玉禾入了宫。
侍女便牵着蛮儿离去,蛮儿这小丫头每日无忧无愁,出了门,还能听见她说要去园子里摘花编花环。
赵容蓉忽而唤道:“庆春,今日带着蛮儿在偏殿玩耍,莫出去。”
“是,公主。”庆春应下。
看着蛮儿离去,赵容蓉笑意渐失,似怅然若失。
玉禾挥退了两侧,“主子,出了何事?”
昨夜的熏香,味道不曾散尽,甚是扰人,她拾起挑子,将那一点儿未燃尽的火星子埋进香灰里,火星子奋力迸发,明亮耀眼,然后归于灰烬。
她心情平静了许多,淡然开了口,“玉禾。”
“当年不是只有我哄骗了陆湛。”
“原来他也骗了我。”
“这世上竟有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她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可见世间人皆是你瞒我瞒。”
玉禾神色凝重,“公主,您这话是何意?”
赵容蓉转过身,嘴角笑意尤在,眼中却是冰凉一片,“陆湛便是玉王。”
“可笑不可笑。”
玉禾难掩惊讶之色,“怎会如此?”
不过是那年江南一场意外相遇,原是如风筝断了线,了去无踪迹,当年一别,应该再无相见日。
沉稳如玉禾,一时也慌了神。
“公主,此事干系重大,您务必要做出决断。”
“我明白。”赵容蓉轻声说道。
“去传信……”
“蛮儿,公主说了,我们今日不能去园子里玩。”庆春苦恼的蹲下身,哄着小丫头。
蛮儿疑惑,“为什么不能出去?”
庆春让人将玩具都找来,一边耐心解释道:“今日外头风大,若是吹了风,又该着凉了,可得喝药呢。”
蛮儿抱着布老虎,一张小脸闷成了包子,“蛮儿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出去玩。”
不过她也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地毯上,闷气的拿着自个儿的布老虎玩儿。
庆春看着她这副小可怜模样,着实是心疼,“待会儿奴婢陪你去见公主,就说咱们就在园子里玩一小会儿便回来,如何?”
“好!”蛮儿眼睛霎时就亮了。
墙边有两个人鬼鬼祟祟躲着,她们自以为躲得很隐蔽,偏生旁人都瞧见了,却并未理会,只当做没瞧见。
待到玉禾从赵容蓉寝殿中走出去,庆春便立刻带着蛮儿入了寝殿。
“阿娘,蛮儿想去园子里玩,就玩一小会儿,好不好?”小丫头可怜巴巴仰着头。
庆春连忙求情道:“公主,奴婢会小心伺候,待蛮儿采好了花,奴婢就带着蛮儿回来。”
赵容蓉蹲下身,微笑看着女儿,“待我们回家了,阿娘陪你摘花做花环,好吗?”
庆春吃惊,这才发现殿中的侍女们正在收拾行李。
蛮儿眼前一亮,“阿娘,我们要回家了吗?”
“太好啦。”
回家的吸引力远远比去园子里摘花大。
说要回家,也是回公主府。
赵容蓉要带着蛮儿回公主府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宫中各处,贤妃很快便差人将她叫了去。
她们母女关系冷淡,苦的是两旁宫人。
“你昨个儿说你要留在宫中,孝敬太后,今日又怎会搬回公主府?”
贤妃话中带刺。
赵容蓉浅笑,“儿臣左思右想,母妃昨日所言皆是为女儿一片真心。”
“说到底,卫国公府是母妃外家,与驸马闹的太过难堪,不止丢了母妃的脸,也丢了父皇的脸面。”
“没得叫旁人笑话。”
“待皇祖母回宫,儿臣日日入宫请安孝敬是一样的。”
贤妃脸色微霁,“算你还有些孝心。”
“罢了,本宫不多留你,你且收拾行李早归公主府才是。”
赵容蓉点头,起身后,却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笑道:“驸马已经入宫接儿臣,待拜别了父皇,儿臣就会同驸马离宫。”
“儿臣告退。”
前后相处,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贤妃神色变了又变,心中又畅快,又有不解。
她这女儿打小不与她同心,又被昌隆帝宠的不将她这亲母放在眼中,今日尽会如此温顺听话,分明昨日宫宴上,她说一句,便要别顶回十句话。
“安阳方才说,是驸马入宫接她?”
贤妃开口问向心腹宫人,林青。
林青回道:“娘娘没听错。”
贤妃一双精致秀眉,深深蹙起,“这就怪了,她又安了什么心思。”
林青叹气,这天下哪有整日对自个儿亲女儿无端猜忌的母亲,贤妃便是如此,安阳公主不听话时,她要动怒,听话了,却又要被猜忌。
林青左思右想,温和劝慰,“公主向来孝顺,定是不想您同陛下为难。”
这句话不知又如何触怒贤妃,贤妃冷哼了一声,“她若真孝顺,早该好好与桓儿过日子,而不是隔三差五,便惹得卫家鸡犬不宁,不叫本宫省心。”
林青不再劝,心中却发苦,安阳公主天之娇女,又深萌圣恩,当初卫国公府还敢犯下那样的事,若非是公主孝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家如今哪里又有安生日子好过呢?
待拜别昌隆帝时,赵容蓉便多了一二真心,“儿臣不孝,原是想日日在父皇跟前孝敬,只是思来想去,儿臣到底是出嫁女,日日住在娘家,没得让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让父皇忙于朝务时,多有烦忧。”
昌隆帝眼如明镜,好似一眼就能洞穿人的想法,他轻哼道:“何人胆敢在背后非议?”
“可是你母妃又说了什么?”
赵容蓉一笑带过,“是儿臣也想出宫了,春日里日头好,各家都在开宴办席,倒比宫中热闹。”
“儿臣是惯爱热闹的。”
昌隆帝便不再多言,只将卫桓召进殿内,如同从前每一次小夫妻闹过别扭以后,将其训诫一番,直训的卫桓额上冒汗后,方才语重心长说起,“朕这女儿,从小被朕娇生惯养长大,没受过委屈,脾气大了些,驸马要多担待。”
“臣不敢。”卫桓心中虽不服,此刻却忙道,“皆是臣的不是,臣定当自省改之。”
忽闻殿外宫人禀报,“玉王求见。”
昌隆帝喝了一口茶,散散疲惫,“准见。”
赵容蓉神色微变了一瞬,她屈膝福礼,“儿臣告退。”
殿门被推开,她平静的跨过门槛,目视前方走去,当走到玉绥跟前一两步时,她微微福身,“皇叔。”便目不斜视走过他的身旁。
卫桓抬手也行过一礼,跟上了她的脚步,与她说着话,“父亲母亲让臣问过公主,国公府今夜设宴,公主可去?”卫桓有些小得意,此刻他们还在紫宸殿呢,一举一动,陛下皆在陛下眼中,安阳怎么也得捏着鼻子答应,他才好回去交差。
赵容蓉勾了勾红唇,卫桓有时还算有点儿用处,这会儿说的话,恰好符合她心意,她淡然和煦的回道:“自是要去的,本宫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二老,该去请安。”
她的声音就这么轻轻飘飘的传进了耳朵里,玉绥脚步迟疑凝滞,手背上青筋横生,到底没有回头看她,随着宫人入了殿门。
碎星候在殿外,瞧见一袭绛色映入眼帘时,幸得先前被玉绥再三叮嘱不可露出异样,险些惊讶的叫出声,他狠狠地掐着掌心,直叫自个儿痛的面不改色,随着宫人一道朝二人行礼,“公主,驸马爷。”
碎星一直低着头,直到那抹绛色身影越走越远,他心中惊愕也不曾散去。
主子真不是发癔症,安阳公主果真和当年的素娘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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