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不一会儿,小太监出来了,说陛下召他进去。

        羽承安理了理衣袖,整顿好仪表后便小心走了进去。

        发现坤宁宫内不只有皇上,连皇后也在,微微皱眉,因为潇王乃是皇后所生,李长河是潇王儿子,此时说李长河的罪行,皇后只怕会袒护。

        他行了礼,皇上已经开口问他,此来所谓何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陛下,老臣次来乃为市舶司上报之事,因涉及皇家子嗣,不好在朝堂之上说起。”羽承安拱手道,市舶司乃政事堂下属,正好归他负责,这么说合情合理。

        “那便说吧,不用遮遮掩掩。”皇上面无表情的道。

        羽承安点头,然后说:“近日市舶司上报,潇王世子从江州买进三千余斤铁石,经市舶司检,直接入了王府…

        臣觉得此事兹事体大,三千多斤铁石在京中可不是小事,恐有祸乱啊…”他说得隐晦,但陛下应该明白才是,可羽承安微微抬起眼帘,却见陛下面无表情,似乎没多少惊讶,就连皇后也未开口为潇王府求情。

        羽承安皱眉,难道他还没说清楚?

        于是说得更加直白些:“陛下,三千多斤铁石可出生铁千斤以上,若铸成枪矛,只怕够上千人使,而且潇王府中多有百战精兵,此事万不可怠慢…”

        说到这,他再次微微抬头,可皇上和皇后自顾自喝着茶,似乎都没怎么在意…

        羽承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莫非…他说法不对,陛下听不出此中利害?武装上千人,还是在京中,这可不是小事,便是戍卫皇城的武德司,上下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陛下,市舶司乃是臣在辖领,此乃臣分内之事,臣请陛下明旨,准我彻查潇王府,以消除隐患,若无事自然好,若…若有事也好早做打算啊。”羽承安再次道。

        这次他直接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要明旨,就是告诉天下人潇王府有反心!到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他去查有没有证据还不是他说了算。

        结果一抬头,皇上完全对此事并不关心,摆摆手道:“长河顽劣调皮,自幼就是这性格,朕自会管教他。至于你说的明旨查办就不用了。”

        羽承安此时目瞪口呆,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皇上明明刚历经遇刺之事,该是疑心最重之时,为何…为何听说这么多铁在京中也无动于衷!

        “陛下,这可不是什么年幼顽劣之事啊!”羽承安加重语气。

        “世子是皇家子嗣,已到虚冠年纪,王府中都是忠心耿耿,赤诚效忠,甘效死力的死士。而且三千多斤铁石不报备盐铁司,却鬼鬼祟祟行事,本就十分可疑,此事万不可轻视!”羽承安有些着急了,说话也开始放开分寸。

        皇上并未回应他。

        他只好接着说:“这三千多斤铁石,若制成枪矛足以武装上千死士,若为强弩硬弓,足备上万箭矢,不得不重视啊陛下!

        臣也是为国家社稷,为陛下安危着想,哪怕世子清清白白,也不能坐视不理,任这么多铁石流入京中,去处不明,陛下三思,臣请明旨肃查!”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说到最后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

        人的情绪本就是奇怪的东西,因为它具有不确定性和欺骗性,所谓欺骗不只欺骗别人,更多的反而是欺骗自己…

        很多时候,人会为自己找个理由,起初也知有诸多破绽和漏洞,或者根本只是借口,可再三重复、强调,为此付出之后,往往就假戏真做,自我催眠,连自己也骗了…

        比如此时…

        羽承安跪伏在地,慷慨无悔,心中已然认定除去李长河乃是为江山社稷的大事,至于为何,大概忘了。

        皇上皱眉,缓缓站起来,看了他几眼,见他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淡淡问道:“哦,朕听你说盐铁司无报备,莫非盐铁司也归你管了,那鲁节的盐铁使是做什么吃的?”

        羽承安瞳孔瞬间放大,脑子一下子从慷慨激昂的陈词中回神,瞬间脊背发凉,明白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漏了破绽…

        “此事…陛下,此事臣也是偶有听闻。”

        “偶有听闻,那可真是巧了。”皇上面无表情伸手,宫女连忙将茶杯奉上,他喝了一口,羽承安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鲁节才秘报于朕,不过三两日,你便来了,你说巧不巧?

        十有八九是你那女婿告诉你的吧。”

        形势瞬间急转直下,羽承安满头冷汗,连忙道:“陛下…,小婿,小婿确实在饮酒之后无意间向臣说过,可此事乃臣一人所想,一人所愿…”

        皇上摆摆手,阻止他接着说:“好了,此事到此,切莫再提。你想朕明旨查办,可一明旨,岂非告诉天下人潇王府有反心?只怕潇王府即便清白,从此也永无宁日。”

        “这…这臣未曾想到,实在是臣疏忽大意。”羽承安连忙摇头撇清,他心跳加快,额头冒汗,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可此时却半句不敢说。

        “不知道?还是你本意如此…”皇上慢悠悠的道,没人知道他想什么,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案上,发出声响,吓了羽承安一跳。

        羽承安不敢说话了,言多必失!他万万没想今日入宫会是如此结局…

        皇上缓缓左右踱步,然后居高临下道:“此事朕自会裁决,你不用挂心,不用操心,长河这孩子朕是了解的,他不可能有异心,你便安心吧。”

        说着皇上招手,让内廷司总管福安进来,福安心领神会,连忙磨墨,点燃熏香,然后躬身提笔记录。

        皇上这才开口:“传旨,潇王世子李长河行为不端,恣意妄为,有失皇家颜面,见圣旨如朕亲临训斥,即日反省,七日内拟陈错表辞,上呈中书,罚王府一季供奉,以此为戒,钦此。”

        福安下笔很快,不敢漏过半字。

        写完后皇上朱笔御画,然后由小太监领命,直接跳过中书,匆匆送往门下省…

        “此事到此,你也回去吧,若再提及…你自己想想。”皇上淡淡道。

        羽承安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赶忙作揖告退,此事就这么结了。

        ……

        事情完全出乎羽承安的意料,一道责备圣旨,丝毫不提铁石之事,只是笼统的说行为不端,然后假模假样的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就此揭过!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羽承安目瞪口呆退出坤宁宫,久久没回过神,没有来时的喜悦和激动,只有满心失落和不解。

        为何,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何时变得如此宽容大度,相信他人…

        出了内城,接送他的又是季春生,此时他失魂落魄,没有半点心思与人说话,心里尽是想不通的问题。

        出了午门,恰好遇到准备回家的王越,他心中疑窦丛生,也没想打招呼,可对方却笑着跟他打招呼了。

        “羽大人匆匆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王越的面子他也不敢不给,毕竟是当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忙拱手道:“并非大事,不过是些私事,有劳王大人操心。”

        相府马夫正在备马,所以王越没急着走,不在意的笑道:“既是私事,那就不多问了。”

        羽承安点头,然后匆匆上马车走了,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查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了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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