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由此生执
尤其是被拖离现场的顾恭如, 被不知从何处伤口流下的鲜血染红视野,可他不愿将眼睛闭上,非要将一切记住, 刻在骨髓。
直到他倒下,落落也没朝这边多停留片刻。
顾恭如差点被割掉的耳朵中是尖锐的轰鸣,没办法听到身边人的说话声, 看到那些人张张合合的嘴,感到纯粹而无尽的嘲讽。
输得彻底。
哪怕殷辞月无法使用灵力, 甚至在此之前深受毒伤,可是他在体术上仍然无法将其制服, 凭什么?真是可笑。
顾恭如咳出一口血, 将胸口的竹青衣物染红, 通过修炼去追赶上殷辞月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
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让他的神智越发清明,连陷入昏睡都是一种奢望, 不会也不能就此放弃。
范玉黎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被她师父拉着跌跌撞撞离开, 站到受伤的顾恭如面前遍体生寒, 因为看出了双眼中无法遮掩的怨怼, “这不、不行, 到此为止不好吗?师兄你需要好好休息……”
安溪门掌门甩袖离开, 带走所有安溪门的弟子,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连表面的平和也无法维持, 他将刚讨要来的玄阶丹药塞到自家爱徒口中, 绷不住严肃的神情, 最终化作无奈长叹:“这便是定数吗?”
他的弟子及不上林清轩的弟子,而他的安溪门也永远及不上临谷峪。
顾恭如止不住地咳嗽,体内满是撕裂感的疼痛,将舌头勉强接回去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我才不相信什么定数。”
天道不公,那他便弃了这大道!
至于留在原地继续参加门派大比的诸多门派,则是心照不宣地将事情带过,强者为尊的道理无人不知,别说那安溪门弟子没死,就是真的被一剑刺死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宴落帆和面前站着的殷辞月相对而立,长久无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你、你真的生出了心魔?”
他对于这一事实仍是无法接受,可殷辞月的乖巧点头将幻想打破。
宴朝瑜作为毫无疑问的正人君子,在意识到这位绝世天才是为自己的堂弟才产生心魔后,下一刻生出说不尽的愧疚,以前所有的隔阂误会全都刨除不计,他在轻叹后开口:“落落,你打算怎么做?”
将远离计划贯彻下去,不行吗?宴落帆并没改变想法,他对于这个修真界的心魔并不了解,在指了指自己后:“我?”
宴朝瑜的点头十分沉重,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早该想到的,辞月他接连遭受变故,我还催着你理清二人感情,迫使你远离……”
宴落帆摇摇头:“哥哥没逼过我,只是这心魔到底算什么?”
“是修炼时所产生的执念。”宴朝瑜这话似乎是在预告结局,“稍有不慎便会越陷越深,最后被心魔所吞噬,失去原有的理智靠欲望驱使行动。”
宴落帆更加茫然了,他将目光落到从方才没说一句话的殷辞月身上,“什么时候出现的?”
殷辞月眨眨眼:“忘记了。”
宴落帆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话题继续,只好再次看向一旁的大堂兄:“哥哥,我应……”
话还没说完,他扭过去的头又被外力给转了过去,感受到脸颊上若冷玉的冰凉,后退一步然后看向罪魁祸首,“干什么?”
殷辞月将手收回,眉眼中透出冷淡,可说出的话却充斥着不正常的占有欲:“阿宴,看我。”
宴朝瑜有些愕然,不过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想,落落便是殷辞月的“执”,全部的言语化为无可奈何:“随他吧。”
宴落帆也是看过不少修真的,他不自觉再度偏过头:“随他?不应该和心魔做斗争吗?”
然后下一刻,他的头又被强行转了回去,对上一张明显气鼓鼓的俊脸,一时无言,殷辞月倒是比之前情绪外露许多,只是话依旧如此少。
宴朝瑜解释道:“在产生心魔前期可以通过满足执念的法子来抑制,后期欲望无法实现时才需要对抗。”
“什么情况的欲望无法实现?”
宴朝瑜定下心神,想了个实际存在的前例:“有位前辈也是爱而不得生出执念,不断放大的欲望没能得到满足,他在失去理智后……吃掉了那个被他珍视的人,说二人永不分离。”
好好讲话,为什么突然讲鬼故事?宴落帆大白天打了个寒战,实现在殷辞月身上不敢再转移:“我知道了。”
可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试探性询问:“你还有理智吧?”
殷辞月面对询问,在轻抿薄唇后回了一声“有”。
宴落帆立刻松了一口气,再次后退一步将二人距离拉开,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言语,殷辞月紧跟着上前一步,让二人距离恢复。
宴落帆求助地看向身侧的大堂兄,为防止殷辞月拧他的脑袋又自行转回去,可以说为十分自觉,“但一开始也没这样啊。”
想到理由并不困难,宴朝瑜略一沉思:“许是顾恭如同你太过亲近,所以他动手才毫不手软,又已经将心魔引了出来,所以才会这样。”
好,宴落帆接受这说法,他搞清了状况,决定再弄懂殷辞月目前的诉求:“你站我面前这是做什么?”
“陪阿宴。”殷辞月言简意赅,态度认真。
……
星希尊者在那边刚把局面给维持住,转头就看见她那小徒弟正在无意义地踱步,而方才给众人下马威的殷辞月则是亦步亦趋,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场景莫名喜感。
她为此扶额,“落落,你先将人给带回去。”
省得再生出新的事端。
宴落帆读懂其言外之意,除了应下别无选择,他偏过头:“我带你回星舫楼。”
殷辞月并未拒绝。
只是等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宴落帆准备将人送回房间继续养身体,然后转身离去时,一扭头,“小尾巴”再次坚持不懈地跟上来,并且面带苦恼。
还没等他追问,殷辞月已经将眼睫垂下轻声道歉,再唤一声:“阿宴。”
可是行动上显然不打算做出改变。
宴落帆:“……”
于是他带着这个小尾巴回到岚星峰,坐在秋千上发呆,在分析情况失败后,“你现在还想跟着我吗?”
这个问题是第十次被问起,而殷辞月也是第十次点头,仿佛同一场景的不断回档。
“我跟着阿宴,或者,阿宴跟着我。”
照以前,这种直白的话绝对不可能从殷辞月的口中听见,宴落帆欲言又止半晌后选择退让,现在的状态肯定不会维持太久的,他坚信。
可直到烈阳西落,宴落帆仍和殷辞月待在小院中,翻看与心魔相关的典籍,这场景让人联想到熬鹰,为了阻止进一步无厘头地瞎想,他站起身一句话不说地朝外走,殷辞月也是沉默跟上。
门派大比会持久好几日,这段时间道上见到的人会减少,两人就这样毫无目的地散漫行走,最后停留后山落瀑。
“我带你回郾城吧。”
宴落帆将手伸进冰凉透彻的清泉中,意识到自己此刻无比清醒,他仰头望向天际圆月。
刚好那里没剧情,宴城主也催促过不止一次,想当面查看殷辞月的情况,好进行接下来的部署。
宴落帆对这混不在意,只是想借此脱出线,找到让殷辞月破“执”的方法。
翌日,即刻启程,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为之咋舌,毕竟门派大比还未结束,至少要等名次出来吧?可等看到殷辞月的模样后又默默将诧异吞了回去,心魔果真可怕,他们多看第一美人几眼都会被含霜般的视线扫过。
当然,第一美人显然没注意到这一切,还在与自己的兄长告别:
“我或许会在那里多待一段时日。”
宴朝瑜摸摸“小堂妹”略显凌乱的脑袋,在感受到不善目光后僵硬一顿,略加犹豫:“也好。”辞月这孩子可真是越发偏执了,也不知道以落落的性子会不会出现差错。
于是他紧接着嘱咐一句:“无论如何,对辞月多多担待些。”
宴落帆点头,其实他还有好多想说的话,莫名有种这次离开后便很难归来的感觉,最后融在嘴角弧度中,成为一声嘱托:“哥哥,很多时候并非你的过错,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们二人这里离开没有乘骑灵兽,而是乘坐飞舫灵,一种外表似船能于空中穿梭靠灵力驱动的交通工具,能够隐匿气息,因为他们回去的路上会穿过密林,坐骑灵兽很可能会引起原住凶兽的攻击。
殷辞月的占有欲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一个时辰后甚至到达必须要拉手的程度,宴落帆权当交出去的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晃晃悠悠的舫内发呆。
可是他们未曾预想到,飞舫灵能避免凶兽攻击,却没办法在同为人类的修士眼中藏匿。
才刚到幽林上方,离开临谷峪的庇护,几道来者不善的人影立刻迫不及待地出现,衣着打扮看不出何许人也,安溪门要出手的话未免太过急躁。
“这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几道闪着寒光的飞镖于瞬息之间刺过来,差点划过宴落帆的耳尖,幸亏殷辞月反应及时将人拉入怀中。
宴落帆从星希尊者那里学到的逃跑手段为一绝,并未生出胆怯,瞬息做出应对:“进入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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