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
宫宴后便到年节, 头日宫中宴请百官,今日宫中夜宴,供天子嫔妃同饮。连被禁足的数位嫔妃也在列。
自淑贤二妃被贬后, 高位只有良妃位份保留, 禁足于宫中。禁足时日太久, 良妃如同变了个模样一般, 脸色苍白, 从前良妃谨小慎微, 在未被封妃前十足低调, 着装节俭,如今端坐在妃位中的良妃头上戴满了朱钗,身着明艳的衣裳,倨傲的端坐着, 身侧也无人奉迎。
低位的嫔妃们凑在一起,眉眼间瞥过时带着点好奇, 转身又小声说话去了。
良妃竭力挺着背, 不肯叫人看轻了分毫。早年宫中有淑贤二妃, 余下以良妃为首的都是嫔位,良妃居嫔位末, 却是头一个封妃的, 一跃在众嫔之上,与禧妃等人的关系当时便生了裂痕, 如今良妃出宫,禧妃等人不止与她位份相当,同坐高台, 身侧更是有着无数低位嫔妃奉迎恭敬。一方天地, 顿时颠倒了个。
良妃被禁永安宫许久, 与宫中嫔妃已经断了往来,永安宫被封,平日只有一二粗使宫人能通过角门里进出,良妃也只有从这时候才能从粗使宫人嘴里得知宫中的情形,粗使宫人得知的消息少,除了宫中大事,便只有偶尔听其他宫人说上几句猜测、闲话。
禧妃等人被封为妃的事良妃是知道的,也不例外,她不由得看向上座,上边除了天子、太后的高椅,下边还有一把,那是如今宫中四妃之一的德妃的位置。
德妃钟氏,她为妃时,她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才人,踩着她上位,如今倒是成了宫中位份最高的了。
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她的。
打理宫务这个差事,原本也该是她的。
这些本该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只差一步,她便能牢牢掌在手中,成为淑贤二妃后,后宫中最尊贵的嫔妃,叫人对她恭恭敬敬的,但在只差握住时,她成了阶下囚,明明她都已经碰触到了,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远离,良妃日夜不甘,几成执念。
她看着那把椅子,眼里的嫉妒几乎喷薄而出,“你们就不想知道那德妃为何能得陛下宠爱吗?”
高台上,只有几位高位嫔妃在,禧妃等人自成一个小团体,把良妃排斥在外,良妃的话也只有她们听得到。
穆妃板着脸:“你要说就说,不用在这儿卖关子。”
良妃已经顾不得穆妃等人的态度了,她能出宫参加夜宴本就是破格恩典,等今日一过,她还要继续回永安宫禁足,如果现下不叫人知道那德妃的事,想看着她被拉下马来,她哪里甘心的:“陛下被她给迷惑了。”
良妃第一句就说道。
“她一个庶女,不知使用了甚么手段,竟然叫陛下亲自教导她读书认字,还给她批阅,迷得陛下连其他嫔妃都不顾了,你们莫要看她像是低调的模样,实则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连本宫都曾经被她骗了,轻视了她去,若不是她,本宫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
良妃不敢怪罪亲自下令的天子,也不反省是她心术不正最终才被天子戳破了真面目,只一心把自己成为阶下囚的罪责怪在钟萃身上。若不是当日她非要让她写字,她又岂会在陛下面前暴露出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德妃!是她踩着她才一步步的登上这个位置!
全然忘了,若不是她苦营十载,为自己打造了“才女”的名头,连天子都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又如何有后边的当堂写字的事出来。
良妃被禁足这么久,早就把这些抛诸脑后,一心只记得叫她被拆穿被戳破的钟萃,恨不得叫钟萃如同她一样,从高高在上跌落在阶下囚来。
良妃气势汹汹的说完,没得到几位高位嫔妃的反应,她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莫非你们怕了她不成?她是德妃,但你们也是亲封的妃位。”
“呵。”禧妃嗤笑一声,打量德妃的目光顿时变了,用绣帕掩了掩嘴:“亏我还当这往日的良嫔,能一跃从咱们姐妹中第一个叫陛下封为妃的有甚么不同凡响之处,原来也不过是尔尔罢了。”
“你什么意思!”良妃瞪圆了眼。
禧妃轻撇:“字面上的意思,良妃娘娘久居永安宫,想来对宫中的情形是不知道的,你说的这些啊,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连那些低位嫔妃都早知道的事了,可不是咱宫中新鲜的事了。”
亏得她还以为良妃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辛密,原来还是这些陈年旧事。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呢,若是在当年那德妃偷偷去前殿的事,甚至叫陛下教导她的事传扬开来,她们自然是有千百种法子阻拦,但这件事传开时,那德妃已晋为嫔,更是皇长子的生母,有陛下和太后护着,谁敢动她分毫,更不提如今了。
像他们这些嫔妃,有几个在夜深里不会懊恼,早知道当年会是那样,早就该阻拦的,如今那德妃早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又掌着宫中大权,她们也只有听从逢迎的份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良妃十分震惊,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责问:“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何不想方设法的阻拦了去!”
都是高位嫔妃们,谁能听得旁人指责,何况良妃早就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良妃,只是一个“废妃”,穆妃当即朝她阴阳怪气起来:“良妃当年可是这宫中除了那两个头一人,连你这样受宠的都没办法,我们这些不得宠的有什么办法。”
穆妃一口一个“受宠”,照着良妃的心窝子抽,按她们如今的身份,谁是“受宠”的,谁又是“不受宠”的一目了然。
只有熙妃好心同良妃解释:“良妃有所不知,前两年本宫宫中曾有一位宫婢,说来早前还是在良妃身边伺候的,叫什么什么枝的,不过来了没多久就干了偷窃行盗之事,叫陛下撞了个正着,被待走问话后到现在也不知在何处呢?莫非她没给良妃传回消息来的?”
良妃知道熙妃说的是香枝。良妃身边奴仆众多,但良妃谨慎,有放在明面上的心腹,也有放在暗地里的心腹,这香枝便是后者。
香枝离了永安宫后,原本都是按照良妃的吩咐做事,但之后突然断了联系,等再联系上后没多久又再次断了,从那以后,良妃在永安宫便再难收到传进来的消息。香枝的断联,几乎折了良妃的后手。
良妃想起曾经指使过香枝攀咬熙妃,虽然不知熙妃知不知情,但良妃眼里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不知道熙妃说的是谁,本宫便是再落魄,曾经也有无数宫仆,哪里能知道那些近不得前来伺候的,至于谁做下的事,与本宫有何干系。”
熙妃眼中一沉,正要开口,殿外传来侍监的唱报:“德妃娘娘到。”
熙妃到嘴的话被打断,只能不甘心的咽了下去,不再多言,随着众人起身,缓缓朝走进殿中的钟萃行礼。“德妃娘娘万福。”
钟萃还牵了皇长子一同入殿中,今日是家宴,也是皇长子头一回出席。
他牵着母妃的手,好奇的左看右看,在嫔妃们五颜六色的裙摆上看过,慢慢的步上台阶,坐在母妃身边。
钟萃虚虚抬了抬:“诸位不必多礼。”
嫔妃们落了座,下边嫔妃们很快又三三两两的说起了话,上边高台上,气氛却逐渐冷凝起来,钟萃性子本也不是那等热闹的,直到皇长子朝母妃怀里拱,钟萃低头,只见他嘟着小嘴,眼里还委屈的看着下方某处。
钟萃把人搂着,顺着看过去,正见到良妃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恶狠目光。
良妃知道这德妃钟萃诞下了陛下的皇长子,更是宫中如今唯一的皇子,早在宫中便咒骂过好几回,但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那股愤恨几乎要冲破良妃的胸口。
凭什么,凭什么她从高高在上跌落成如今的阶下囚,连昔日位份低的嫔妃都敢对着她大肆吆喝,反倒钟萃这样一个庶女,竟然一路顺风顺水,坐上妃位,诞下皇子!而这些原本就该是她的,身份应该是她的,皇长子也应该是从她的肚子生出来才是!
钟萃掩着人,遮住那道目光,面上带着冷意:“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良妃娘娘了,不知良妃娘娘在永安宫过得可好?”
永安宫被封宫,主宫嫔妃被禁足,伺候的宫人四散,各自找了门路,只有几个粗使还留在永安宫,甚至连粗使都不上心,以致宫内杂草丛生,哪有半分曾经秀雅端庄的永安宫半分,良妃身侧无人伺候,宫中一点点破落下去,殿中柱子露出被漆过的里层,窗沿卷纸破洞,宫中不克扣永安宫的用度,但其他的却是没有。
良妃有再多的明珠珍宝,在永安宫里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灰,她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如今穿衣洗漱,缝补修葺,样样都要自己来,润白的手指已经生出了茧子,更可怕的是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欢声笑语,几乎叫她彻夜难眠。
为了不被人看轻,出门时,良妃带上了她最华贵的珠宝,就是想用这些珠宝来震慑旁人,维护她仅存的颜面。
她过得当然不好!
钟萃的话就如同把良妃用华贵珠宝做遮掩,强撑的底气给撕得粉碎,让良妃无所遁形,再也撑不起“高位”嫔妃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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