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坏孩子
也许是他的谨慎太过, 让旁边光明神殿的神仆们都有些诧异，蔚理斯更是笑着说：“明尔顿，看来你真把阿丽黛当成孩子一样爱护。”
这么简单的任务, 换做平时, 顶多嘱咐一句, 明尔顿却像是面临什么重大威胁一样，他们只是去采摘神赐之物，不是去求见黑暗神。
明尔顿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略带冷漠地回了一句：“和你无关。”
嫉妒神殿的事情只有他和阿丽黛最清楚, 蔚理斯这些外人懂什么？
“是, 与我无关, 那你和阿丽黛在旁边看着就好。”
蔚理斯比起他的冷漠实在温和太多，似乎无论听到怎样的言语, 他都不会生气, 即便明尔顿这样对他说，他也只是笑了笑，示意他们跟在后面就好, 不用参与采摘任务。
明尔顿没有理会他，他注视着顾绮，很担心这位一向肆意的小眷者非要和蔚理斯他们一起参与任务, 好在顾绮没有说出这种话，蔚理斯让她旁观, 她就静静跟随在他们身边, 沉默看着。
晦暗的空间里像身处迷雾一样分不清方向，大概行走了几分钟, 顾绮看到远处光线暗淡的浓雾里有些闪烁的光点。
不止她看见了, 其他人也看见了, 神仆们微微松了口气，蔚理斯则笑着为她介绍：“那就是神赐之物‘光之源’，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光明属性，但只生长在黑暗领域里，就像神话传说中，主创造光明的时刻，生于黑暗，创造光明。”
顾绮对这种神赐之物的名字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对蔚理斯讲述的传说却很有兴趣，她带着几分好奇，一边和其他人一起往那些黑暗中闪烁的光点走去，一边询问他：“光明大人在传说中是诞生于黑暗？”
蔚理斯深藏笑意的目光扫过她略带好奇的面容，但他只是简单地说：“这是神界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你想知道可以问明尔顿，毕竟他才是嫉妒的执政官，我可不想他又觉得我引诱你。”
顾绮忽略他后半句，转头看向拉着她手臂的明尔顿。
明尔顿其实不太想和她讨论什么光明的诞生，但看见顾绮好奇的目光，他知道拒绝不是一个好注意。
略微静默，他开口：“世界本是一片黑暗，不止光明大人，所有神明都诞生于黑暗，在很久很久以前，四位主神从众神中脱颖而出，登上主神之位，执掌整个神界，才为神界带来了和平与安稳，除了主神之位，有几位神明也非常强大，比如七神，主就是从七神中诞生，阿丽黛，你尽量不要与这些神明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既是解释也是警告，而他有事没事就要警告她一句，顾绮早已习惯。
她听完明尔顿的描叙，摸着下巴沉思了两秒，才微笑着说：“赞美神明，这么说我被主与光明大人眷顾，在神界可以横着走了？”
她的思路总是很奇特。
明尔顿立刻皱起眉头，纠正她的想法：“蒙主恩宠是你的荣幸，不要把这种幸运当做你嚣张的本钱。”
“我知道了，你真啰嗦。”
顾绮瞪了他一眼，摆正目光，将视线放到越来越近的光点上。
隔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些闪烁的光点、蔚理斯口中的‘光之源’竟然是一颗一颗星星状的植物，有着细长的根茎和叶子，果实或者说花朵呈星星状，在黑暗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蔚理斯走在最前面，他率先来到这些‘光之源’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才对身后的神仆们温和道：“这里只有十几颗，我们还需要再找一些，先采摘。”
吩咐完神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面前这颗闪烁的‘小星星’连根茎带叶子一起采摘下来，装进了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瓶中，递给顾绮。
“阿丽黛，你应该没见过这种植物吧？这算主的恩赐，这一颗送给你，你可以种在窗前，有宁神安眠的作用。”
顾绮还没来得及接过这颗‘小星星’，水晶瓶就被明尔顿推远。
他脸色冷淡，语气非常疏离。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嫉妒神殿有主的赐物，就不需要浪费你们的神赐之物了。”
“哪儿有？”
顾绮嘟起唇角，语气闷闷不乐地强调：“明尔顿，这是送给我的。”
“有，你回去我就给你一份，只是神赐之物而已，我们嫉妒神殿不缺。”明尔顿眼中的防备一直没有落下过，他盯着那颗被推远的小星星，语气反倒平静。
“我们只旁观，其他一切都不参与。”
他反应强烈，蔚理斯也不勉强，他笑着看了明尔顿一眼，收回了那颗小星星。
顾绮则默默叹了口气。
有时候遇上一个太负责的队友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怎么会不知道蔚理斯有问题？甚至他给的东西也可能有问题，但有意外才有进展，可惜什么意外都被明尔顿拒之门外了。
基于此，顾绮只好满脸无聊地被明尔顿拉着站在旁边看光明神殿的人采摘‘光之源’。
十几颗‘小星星’没有花费多久，很快就被一只只水晶瓶装下，塞入了储物装置里。
眼前变得一片晦暗，蔚理斯开始重新感知方向。
“那边。”
他们重新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
这一次似乎更远，就在顾绮苦于太平静毫无波澜的时候，身边的黑暗突然涌动起来，明尔顿立刻拉着她停下脚步，并小声提醒：“小心。”
虽然遇上黑暗的神仆他们也不怕，但这里毕竟是黑暗神的领域。
顾绮微微点头，还没等到明尔顿提醒第二句，她突然听见一阵笑意响起，声音很轻，音调悦耳，可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蔚理斯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那一眼注视很快，像是错觉。
接着顾绮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的孩子，也许你需要一些帮助。”
这个声音出乎她的意料，来自以明尔顿威胁过她的贪婪神。
虽然这位神明和嫉妒好像关系不太好，但祂依然属于七神，也就是说，祂属于嫉妒与光明的阵营，这里可是黑暗领域。
顾绮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神明的隐秘。
看来不仅表面的混乱，这些神明暗地里关系也不清不楚的。
因为周围还有不少人，她无法回答，也不能表现出异样，只是平静地注视前方。
贪婪神也不在乎她的沉默，祂的声音第二次在顾绮耳边响起。
“我的孩子，你们真是充满勇气，敢在黑暗潮汐爆发的时候出现在黑暗领域。”
黑暗潮汐？
顾绮没有表达出来，但贪婪神似乎已经明白她的疑惑，祂笑着解释：“光明与黑暗是神界最特殊的两位神明，不仅因为祂们是主神，也因为光明自黑暗诞生，却创造了一种完全相反的力量，而黑暗包容万物，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邪恶的化身，很久以前，也将黑暗神称为生命母神，古老的生命都源于祂，当然，你们人族不是。”
祂为顾绮诉说了远古的隐秘，并在她目光闪烁的时候继续说：“黑暗潮汐不是黑暗神所创造，来源于古老纪元的神界之源，只是和祂的力量属性一样，黑暗诞生生命，同时也毁灭万物，阿丽黛，除了我，没有人能庇佑你和明尔顿。”
祂的语气轻缓，并不急促，似乎正在等着顾绮祈求祂的庇佑。
而顾绮听完祂说的隐秘却没有立刻祈求，她看向蔚理斯：“这是怎么回事？”
蔚理斯温和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依然没有丝毫惊慌。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小波动，黑暗领域力量涌动是很正常的事。”
“不是黑暗潮汐吗？”
一句话把蔚理斯和明尔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明尔顿眉头紧皱，蔚理斯却笑着询问她：“阿丽黛，看来你很博学，我以为你们人类的历史会十分浅薄。”
顾绮连一丁点儿被发现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她无视明尔顿皱起的眉头，面不改色地说：“我们人类的历史当然没有记载，这是我在神之领域看到的。”
“神之领域？”
明尔顿目光一愣，微微咬牙：“你那天去的是神之领域？”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顾绮瞥了他一眼，骄傲地扬起下巴，顿时充满了少女的元气，加上她目光明亮，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闪耀。
“主说了，准许我去往神之领域，明尔顿，这是主对我的恩赐，你羡慕也没用。”
“我没有羡慕，我只是觉得你······”
明尔顿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表情不太好看。
蔚理斯等他们说完，才饶有兴致地询问：“阿丽黛，神之领域是什么样子？”
他显得很好奇，像是从没见过神之领域的模样。
顾绮目光微压，也不动声色回答他：“蔚理斯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还需要问我？”
“你真喜欢开玩笑。”
蔚理斯和善地弯起唇角，没有再问第二遍。
顾绮也没心思和他争论这一点，她再次看向身边涌动的黑暗，冷静道：“真的没事？蔚理斯大人，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可是好朋友。”
“当然，我不会伤害你，阿丽黛。”
他的承诺十分真诚，顾绮却不怎么相信，当然，贪婪的话她也不太相信，更有可能是这两位都在骗她，或者真假参半，至于目的还不明确。
顾绮脚步放缓了一些，她看了眼表情难看、略显沉默的明尔顿，这位执政官大人还抓着她的手臂。
稍稍停顿，她反握住明尔顿的手臂。
在执政官大人皱着眉头用疑惑表情凝望她时，她面色冷静地说：“明尔顿，你可要跟紧了。”
明尔顿显然对她的举动感到疑问，可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之前只是涌动的黑暗突然扑面而来，瞬间将所有人淹没，也淹没了他们还没说出口的话。
“咳咳咳——”
想象中大的变故没有发生，但顾绮发现那些黑暗像是凝固成实质了一样，从她口鼻中涌入，甚至有些呛人。
之后就是力量上的变化，她发现自己额头的龙角自动长了出来，可一瞬间又在黑暗淹没中消退，而她之前置换血脉掌控的几种元素力量也在飞快消退，包括力量属性，只是比元素属性消退的速度要慢一些。
因为力量的变化，导致她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不过顾绮发现其他人比她更严重。
她的力量在所有人里面是最弱的，就算那些神仆们也都是强大种族出生，拥有的属性力量比她强大，而这些黑暗物质似乎对于力量越强大人来说反应越严重。
原本拉住她的明尔顿几乎瞬间松开了手，顾绮听见他的闷哼声响起，充满痛苦意味。
更远一点的蔚理斯也同样如此，顾绮甚至看见一丝一缕的光明从他身上消退。
黑暗与光明对立，蔚理斯身为光明执政官，他应该是他们之中反应最严重的。
而神仆们几乎都因力量的消退倒在了地上。
这时，她又听见了贪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的孩子，也许你需要我的庇佑。”
因为受到这股黑暗力量的影响，几乎没有人在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顾绮忍着些微呛人的感觉，微不可闻地询问：“您想让我做什么？”
神明的庇佑从来不是毫无代价。
贪婪的声音显得更愉快了。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将蔚理斯交给我，我会让明尔顿昏迷，你带着明尔顿离开这里，告诉光明神，你看到了蔚理斯被黑暗吞噬的场景，你是嫉妒最宠爱的眷者，光明会相信你的。”
祂的话很简单，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没有那么简单，这几乎是涉及到主神的阴谋了。
顾绮目光微动，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
贪婪看到了她的犹豫，再次笑着说：“阿丽黛，再拖下去，等到黑暗神殿的人过来，你们都会死，黑暗神的眷者可是无比厌恶光明。”
顾绮依然没有回答祂，她扭头看向不远处被黑暗撕扯出丝丝缕缕光明、但依然伫立在原地的蔚理斯。
虽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顾绮总觉得他的表现和明尔顿有些不一样，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而明明他是被黑暗影响最深的人。
蔚理斯身后还有倒下的光明神仆，贪婪没有提起他们，是因为抹去这些人甚至不需要特意提起。
对于神明而言，有些生命连蝼蚁也算不上。
微微抿唇，顾绮在黑暗中绽开笑容。
“不如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么？”
贪婪神的语气有些许的起伏，顾绮却没有回答他，她用力扶起身边还保持着意识的明尔顿，然后朝蔚理斯的方向呼唤：“蔚理斯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黑暗遮盖得模糊不清的蔚理斯似乎转身看向她，透过黑暗的笼罩，顾绮本来不该看见他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某一瞬，她竟然透过黑暗看到了一双温和、从容、充满笑意的眼眸。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眼前的意外都来自于这位执政官。
但那只是一种没有根据的预感。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顾绮听见神明微微叹了口气，贪婪神的声音包含了些许遗憾与冷漠：“很遗憾，阿丽黛，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你将与你的爱埋葬在此。”
祂的声音似乎逐渐远去，没有再给她选择的机会，而顾绮很快看见漫天的黑暗里有人影慢慢靠近，是几个穿着黑色神袍、带着黑色斗篷的人。
为首的人静静走到他们面前，在飞舞的黑暗物质里抬起头，露出清晰面容，顾绮看见了一张艳丽面容与玫瑰般热烈的唇。
斗篷下的面容竟然是一位充满神秘美丽的女性，她目光冷漠，注视着倒在黑暗里的人，以及还能勉强站立的顾绮几人。
短暂的注视后，这位女性动了动唇瓣，似乎即将宣判些什么。
顾绮一直看着她，在她说话之前率先开口。
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
“我见过黑暗大人，祂还帮助了我，祂有一双比黑暗之源更神秘的黑色眼眸，皮肤有些苍白，我见到祂时，祂正在看一本有关于亡灵之力的书籍。”
那位准备说话的女性目光稍顿，很快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
顾绮直视她继续说：“虽然我是嫉妒的眷者，但黑暗大人也曾经眷顾过我，祂很喜欢我，请问我可以再次求见祂吗？”
不管面前的女性是谁，穿着黑色神袍肯定是黑暗神的眷者，而无论她信仰谁，只要她被黑暗神眷顾过，他们就不会随意伤害她，并且她的话具有真实性，黑暗神一向神秘，如果不是见过祂，没几个人知道黑暗的样貌。
这位女性凝视了她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带他们回去。”
如果没有顾绮打岔，很可能她说的就是‘杀死他们’了，当然，顾绮觉得蔚理斯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故意的，她不相信这位光明执政官有能看出她置换血脉的能力，却这么疏忽大意，撞到敌人的门口，还是这种虚弱状态。
只是不知道这位执政官大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也想潜伏进黑暗神殿？
顾绮略微思索，但都得不出结论，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在心底。
她瞥了眼真正虚弱状态的明尔顿，摇头轻叹了一句：“你果然最傻。”
好在明尔顿状态不怎么好，没听到她的声音，不然这位嫉妒执政官也许拼着虚弱状态都想挣扎起来和她吵一架。
被黑暗神殿的人带着离开，顾绮第一次来到黑暗神殿。
因为她被黑暗神眷顾过，那位女性眷者将她和明尔顿他们分开，单独带着她走进了中央神殿区域。
途中，顾绮微笑着询问：“我叫阿丽黛，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领着她往前走的女性眷者头也没回，只冷淡道：“我知道你。”
“那太好了，您一定是黑暗大人宠爱的眷者吧？之前在众神游戏似乎没见过您呢。”
听到她提起众神游戏，这位女性眷者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依然是冷淡简短的语句。
“我是黑暗执政官，亚尔丽丝。”
“您是执政官？”
顾绮露出惊讶神色，内心也确实有些惊讶，黑暗神最神秘，包括与祂有关的一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黑暗的执政官竟然是一位女性。
难怪说认识她，众神游戏的时候这一位也在，只是和黑暗神一样，她没有说过话。
目光微动，顾绮在惊讶之后没有丝毫疏离，反而更加靠近了她一些，她语气亲切而慕濡：“亚尔丽丝大人，您真厉害，我还以为主神的执政官中只有男性呢，没想到竟然有您这样强大的女性。”
对于她的夸奖亚尔丽丝无动于衷，只是在稍许之后毫无波动道：“到了，主在神殿中接见你。”
顾绮不在乎她的冷淡，对她道了谢，就推开神殿大门走了进去，动作娴熟得像是来过无数次。
但事实上她第一次来到黑暗神殿，只是主神的神殿布局都差不多。
沉默寡言的黑暗神端坐在神殿尽头高大的神座上。
和其他三位主神显得威严绚丽的神座不一样，黑暗神的神座十分内敛，如祂本人一样。
顾绮走进神殿时，这位主神依然在看书，看起来有非常朴实无华的爱好。
大概感知到有人进来，祂抬头随意看了一眼，突然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顾绮脚步迅速走到祂的神座之下，扬起热烈愉快的笑意，赞美道：“您的温和与宽容令我赞叹，黑暗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黑暗神静静注视她，比黑夜更神秘的眼眸仿佛世上最美的宝石，静谧而宁静。
祂当然记得。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赞美过祂‘健谈’。
顾绮带着活泼的笑容与祂对视，美丽的面容上难掩青春气息，她的表情充满了跃跃欲试，似乎很想与神明交流，然而黑暗神只是沉默、沉默、依然沉默。
她见过这位主神两次，但没有听祂说过一个字。
良久的沉默过去，顾绮以倾听的姿态等待了很久，黑暗神却依然只是静静注视她，目光既不冷漠，也不温和。
她在静谧中眨了眨眼，再次赞美祂：“您真健谈。”
黑暗神终于有了反应。
祂凝视她，声音磁性、但语调深沉。
“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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