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神
她的语气太过坚定, 以至于让神明的目光也出现了些许波动。
侍奉在神明身后的格尔特更是皱着眉头训斥道：“阿丽黛，主对你的恩赐世所罕见，你要学会珍惜。”
虽然他并不太乐意阿丽黛成为主的孩子, 但主已经下达神谕，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神界独一无二的恩宠，她竟然想拒绝？
顾绮目光扫过他, 眼里染上了些许的悲伤。
她跪伏在神明脚下，牵着主神的衣角，有些哭丧着说：“您收回神谕吧，我不想当您的孩子了。”
她不在乎和主神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眷者也好, 孩子也罢, 但无法再亲近主,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这甚至超过了风暴之子带给她的恩宠。
风暴的神谕很少有人敢违抗, 顾绮应该算是祂眷者中第一位敢违抗祂神谕的人，更何况是这样恩赐的谕令。
但祂没有生气, 只是低头静静注视自己的‘孩子’。
良久，祂平静道：“阿丽黛, 主神之子虽然无法与神明一样永恒，但会使你拥有与大部分神明相等的权力，并且你依然能侍奉在我身边。”
无论是对于信仰祂的眷者，还是对于追逐权力的野心者，这都是无法拒绝的好处。
但顾绮依然固执地摇头, 并直视祂道：“我主, 我想回到从前那样。”
通俗点说, 她想亲脸。
于是主神与她之间都陷入了寂静。
只有格尔特皱着眉头，但他没有再插话。
风暴凝视她许久，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中，祂似乎考虑了一会儿，依然拒绝她。
“不行，我的神谕从不收回。”
而且风暴确实觉得以前那种恩赐有点······奇怪？
明明能奖励她风暴之子的身份，为什么要屡次让一个眷者亲吻自己？手背也就算了，亲吻脸颊可不是什么礼貌的举动。
风暴虽然没有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但祂可不是黑暗那种沉默寡言的‘社恐’主神。
而由于主神毫不留情的拒绝，跪伏在祂身边的小眷者情绪一下子就黯淡起来，看起来不像成了风暴之子，反而像是被风暴放逐，没有一点愉悦与兴奋的样子。
她满脸难过地低垂着头，盯着神明脚下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充满抗拒并感慨的叹息声。
风暴凝视了她许久，半响，祂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并微微侧头嘱咐道：“格尔特，你去一趟光明神殿。”
“我主？”
格尔特有些不明白主神的意思。
风暴却平淡地嘱咐他：“告诉光明神，今后不得插手风暴神殿的事。”
格尔特依然有些不明白，因为他并不知道光明神插手过风暴神殿的事。
那位存在与黑暗交恶，平时也从来不和风暴神殿交往，身为风暴的执政官，格尔特了解几乎所有有关风暴神殿的事，但他却对主神的这句吩咐感到疑惑。
不过遵循主神神谕才是他的本职，因此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就行礼道：“是，遵您的意志。”
格尔特越过台阶往下走，这中途还扫了一眼浑身晦暗跪坐在神明脚边神色萎顿的小眷者。
可惜顾绮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快速一眼，他收回视线，往神殿之外走去。
但就在格尔特刚走到中央神殿门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跨出神殿大门，整个风暴神殿突然剧烈一震，神殿之外发出巨大声响，仿佛空间被撕裂，末日即将来临。
格尔特迅速稳住自己的身体，听到一阵宏大、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风暴，出来。”
他有些愣住，因为这是黑暗神的声音。
黑暗主神是四神中最神秘的一位，祂甚至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和其他神明交流，只与风暴稍稍有些友好关系，但也十分生疏，可无论怎么样，也不该出现这位主神来找风暴神殿麻烦的情形。
格尔特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下一刻，他知道自己看见的都是真的。
风暴神脸色微冷，眨眼间消失在神座上。
跪伏在祂脚下的顾绮等神明离开之后迅速牵着裙角从神座边走了下来，走到格尔特身旁，拽住了他的衣袖，并催促道：“执政官大人，快，主和黑暗要打起来了，快带我去看，我不会传送。”
格尔特显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启了短距离的传送，直到带着顾绮传送到能够看见两位主神的位置，他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
阿丽黛的语气怎么这么像看热闹？他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带她出来看？黑暗为什么突然找主的麻烦？
一系列的问题从心中划过，身为风暴执政官，格尔特下意识皱起眉头，心中产生了一些焦急。
黑暗神殿和风暴神殿交恶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对于四神格局都会有些影响，但黑暗神不善交流，风暴也是一位不容忤逆的主神，这两位产生矛盾，是很有可能会动手的。
格尔特越想越急，也顾不上去光明神殿了，他突然看向身边的顾绮，催促道：“你不是之前去过黑暗神殿吗？你劝一劝。”
顾绮直接给了他一个无语目光。
“执政官大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那是两位主神。”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黑暗突然产生了这么大的怒火，应该不是因为风暴赐予她风暴之子的身份，不然之前祂就不会派遣亚尔丽丝过来求见风暴。
但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又是因为什么呢？这两位主神之间还有新的矛盾？
顾绮微微压下眼眸，注视着靠近风暴神殿上空两位主神具象出的神明象征。
因为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主神的身影在她眼里只有两个很小的点，需要很仔细才能隐约看到祂们的动作，但她能清楚地看到象征黑暗的巨大黑色漩涡，和象征风暴闪烁着雷霆与暴风的深蓝色光晕。
并且顾绮还看到了风暴神殿最侧一端，有一片坍塌的建筑群，涉及面积在整个风暴神殿来看不算大，可单单看上去，毁坏的面积不小，结合刚刚黑暗神的声音，那可能是这位主神随手一击造成的效果。
深蓝色的雷霆与暴风逐渐蔓延到整个风暴神殿上空，风暴神极端冷漠的声音响彻神殿。
“你在挑衅我？”
黑暗神并没有蔓延祂的神明象征，因此顾绮依然只能看见那片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缓慢转动，似乎有丝丝缕缕的奥秘隐藏其中。
黑暗神也许没有光明那么腹黑，但祂的力量确实是神界最隐秘的。
相比于风暴的冷漠，这位主神则显得有些怒火。
祂张开手掌，握住了一道如利刃的黑色光芒，开口也是十分冷冽：“你抢夺我的孩子，还想使我的执政官陨落，风暴，今天我就给你个教训。”
风暴不仅做了以上这两件事，还讽刺祂是母神，并故意提起光明是祂的长子，这简直是在黑暗的雷点上跳舞。
也许其他执政官听到这样的话不敢如实陈述给神明听，可亚尔丽丝作为黑暗十分亲近的执政官，她将风暴神的话一字不漏地都告知了黑暗神。
黑暗虽然不善言辞，甚至因为某些‘社恐’原因有些不谙世事，但祂依然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诞生的主神，甚至是万物之母，众神之父，风暴这种后来者这样讽刺，这完全是在挑衅祂。
换一位主神这样的情况可能就不复存在，比如光明，那位伟大存在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但很可惜，偏偏是风暴和黑暗。
就连在一边围观的顾绮都有些惊叹地和系统说：“我觉得我任务可能有希望完成了。”
就一件这么简单的事，两位主神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矛盾，黑暗真身来到这里，一个不好就会打起来。
系统也十分震惊，惊诧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心惊胆战地回答顾绮：“你好厉害。”
它觉得这件事的起因完全是因为‘风暴之子’事件。
原来认一位父神也能挑起神战？这不比勾引主神容易多了？
顾绮轻笑了一声，嘲讽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全是我的原因吧？”
很明显这几位主神之间本身就存在矛盾点，只能说她的原因占了十分之一。
“宿主，你要不要趁机再做点什么？”
被‘神战’激起了敏感神经的系统仿佛变了个样子，它不仅不在乎顾绮的嘲讽，反而十分殷勤地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听到它这么说，顾绮反而不急了，她动作悠闲地摸了摸下巴，思考道：“说起来，我是得考虑一下，之前光明还许诺让我成神呢，你说我要是答应祂，在这个世界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是不是比帮你完成任务更好？毕竟你看起来一般般，好像也不能给我什么好处嘛。”
系统急了。
它声音急切：“我们可是绑定了的，签订过契约，作为交换，你帮我完成任务，我才能救你，你也知道，当时你已经死了，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快溃散的灵魂恢复过来，做人要讲诚信，而且违背契约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宿主，你可别做傻事，神明的力量切断不了契约。”
顾绮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说：“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挑起神战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毁灭世界。”
“当然不是。”
系统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又怕她放弃任务，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我之前就说过的，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这个世界好。”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我说的是真的！”系统解释道：“我服务于规则，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而是更高层次的规则，但是我服务的规则不像这个世界的神明一样，拥有自己的感情，它更像一个智能程序，只遵照规则发展，你来自科技时代，应该知道没有神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神明这种生物出现是必然，消失也是必然，就像你在历史上读到的古代王朝，除了时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永恒，这就是世界发展的进程，我们要做的就是加快这个进程，所以是挑起神战，而不是直接弑神。”
它说了一段有些复杂的解释，顾绮大致听明白了，总之就是为了加快一个世界的新陈代谢这样子。
见她似乎听进去了，系统又加了一段：“你想想阿丽黛是为了什么来到神殿，神明只需要一个意念，其他生命就将损失惨重，甚至彻底灭族，这种畸形的等级差距长久地存在，这个世界就会走向灭亡，而神明的存在对世界规则的负荷太大，有陨落有诞生才能保持能量守恒，宿主，我们并不是在做什么坏事，你也不必因此而觉得自责。”
顾绮依然安静地听它说完，直到它最后似乎是安慰的话语说出，她才笑着开口：“你想多了，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的规则我不懂，它有没有感情我也不在乎，但我有啊。”
“什么？”
系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它看到顾绮勾起唇角，似乎有些苦恼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爱上了某位主神，想要为祂阻止你们挑起神战怎么办？”
系统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假设，它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怎么会爱上某位主神？”
“为什么不会？”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顾绮勾起的唇角僵了一下，笑意突然更深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亚尔丽丝求我呢？”
这次轮到系统僵住，它似乎停滞了很久才用有些干涸的声音说：“宿主，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有成熟的思想，有句话说得好，‘智者不入爱河’，我是相信你才绑定了你的。”
“嗯，你说得对，既然这样，那先给你的智者几个金手指用用，至于挑起神战，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她的语气实在漫不经心，让系统不得不怀疑她听进去没有，可它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少事实证明顾绮还是很有能力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回答她：“至高规则只是一段程序，你知道，程序只会发布施令，很死板的，没有金手指······”
它得到了顾绮略显不屑的笑容，然后安静地闭上了嘴。
顾绮也并不是非要从它那里掏点好处出来，毕竟系统一看就很穷，她只是顺便问清楚它的具体目的和原因。
系统的话她顶多信一半，当然，顾绮也不在乎，反正先混着日子，开心就帮它完成，要是有什么意外，或者她和某位不知名存在以后真的发生了超越友谊的感情，让她产生了倾向······那到时候再说，毕竟她是个人，再冷静理智的人也有被感情左右的时候。
至于其他方面她要求不高，重活一次开开心心几十年也差不多了，几十年后该享受的都享受完了，谁还管死不死的，有本事弄死她好了。
系统也就是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美丽温柔看起来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少女胸腔中藏着一颗‘太过豁达’的心。
而风暴神殿上空，两位主神还在交谈，或者用具体一点的词来形容，祂们在‘吵架’。
黑暗恼火于风暴之前的举动与话语，风暴则因祂攻击风暴神殿而产生了怒气。
但主神交战带来的影响太大，看得出这两位伟大存在还有那么微末的克制。
黑暗训斥了一句之后，突然扭转视线，准确地定位到顾绮与格尔特这边，祂的声音冷漠而笃定道：“阿丽黛，你还不过来。”
正在看热闹的顾绮微微一顿，抬起的目光有些茫然。
黑暗在乎的应该是之前风暴也许对亚尔丽丝说了些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而在黑暗开口后，风暴也毫不示弱道：“你召唤我的孩子干什么？”
“你的孩子？”
黑暗平时看起来很沉默，但产生怒火之后显然‘开朗’了很多。
祂嘲讽道：“她是嫉妒的孩子，嫉妒宠爱的眷者，你这么喜欢将嫉妒的眷者当成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黑暗的雷点是光明神，风暴的雷点无疑就是嫉妒。
黑暗提起嫉妒，这让风暴神面容上的冷意更深了，祂近乎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阿丽黛，你告诉祂，你是谁的孩子？”
顾绮呼吸微凝。
主神的怒火烧着烧着突然烧到了她这里。
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如果她真正信仰风暴还差不多，但她以后还要回去见嫉妒神，一旦把话说死，后面就不好操作了，但以风暴不容忤逆的性格来说，除了肯定答案任何回答都不会让祂满意。
顾绮有稍许的沉默，然后她低下头，语气低沉而内敛道：“我不想成为您的孩子。”
这句话与之前在风暴神殿和这位主神交谈时说的没有任何区别。
风暴神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但黑暗却勾起唇角，更加嘲讽道：“看来你的‘孩子’还是更喜欢嫉妒。”
风暴罕见地没有生气，反而平静回答祂：“我的孩子喜欢谁都与黑暗无关，阿丽黛有时有些叛逆，你不会以为称呼你一句父神，你就真成了万物之母？”
‘万物之母’这几个字简直是反复地在黑暗神的雷点上踩来踩去，这位本就厌恶的主神手中握着的黑色光束立刻甩了出去，并冷漠道：“我是众神之父，你再敢称我为万物之母，今天我就让你陨落。”
风暴神挡下了那一道黑色光束，表情稍稍凝重了一些。
哪怕同为主神，祂也不会小看黑暗神，黑暗神厌恶万物之母这个称呼，但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却是真正的强大与神秘，在众神之中，黑暗神的从神是最多的，哪怕这位主神不太与人交流。
虽然风暴不认为自己会比黑暗弱小，但祂和嫉妒确实比黑暗跟光明诞生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一个纪元，就连光明也要称这位一声父神。
就在两位主神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时，顾绮突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轻笑，声音十分温和。
无边无际的光明从虚空中蔓延出来，夺目光芒中，光明神眉目温和、目光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祂踏着光一步步走来，走到黑暗与风暴身边。
但这位主神并不是来劝架的，祂表情温和地注视风暴，然后越过祂对黑暗恭敬行了一礼，十分亲切地和祂说：“黑暗为万物之源，尽管您不承认我的存在，但您依然是我的父神，风暴冒犯您令我愤怒，遵循您的意志，倘若您想令风暴陨落，您的孩子愿为您效劳。”
黑暗神与风暴神的目光同时发生了变化。
风暴收敛了些许情绪，恢复成平淡无波的模样，祂并没有开口，只是将眼中升腾的雷霆与暴风压抑住。
黑暗神的反应更强烈，祂冷冷注视突然出现的光明，声音平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你插手，想挑拨关系，你还差了点。”
“您对我的误解实在太深。”
光明似乎有些无奈叹息，祂看向顾绮这边：“阿丽黛，虽然你拒绝了我的眷顾，可也不该挑拨黑暗与风暴的关系，嫉妒就不怕风暴一怒之下湮灭你？”
突然又被提起的顾绮露出满眼的茫然，少女美丽面容上显露出她此生最无措的目光，她睁大眼睛，喃喃道：“您说什么？”
而收敛了威严的风暴则扫过她茫然的目光后嗤笑道：“光明，连一个孩子你都要陷害，果然是神界最‘温和’的神明。”
光明依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主神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意怜悯道：“人们总愿意被虚假的幻象迷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风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宁愿相信一位眷者能放弃神明之位也要信仰你。”
而祂的再次陈述却依然只得到了风暴的嘲讽。
风暴显然不是一位会轻易被别人的意志左右的神明，祂冷漠面容上露出些微笑容，随意地转动指尖流转的深蓝色雷霆，慢条斯理道：“怎么？从来没有一位眷者拒绝你的眷顾，毕竟你温柔和蔼众所周知，得不到就想毁灭？光明，我倒是从来没看出你是这样的性格。”
直到这时，一直显露茫然目光的顾绮才像是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光明神，震惊道：“您、您就因为我拒绝了您，所以想要诋毁我？”
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她吓得深深吸了口凉气。
而光明只回以她一个富含深意的目光，并带着微笑与些许微不可见的心照不宣，祂的声音显得仁爱又宽容：“我的孩子，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那天，那时，你依然可以来寻求我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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