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落幕
顾绮凝视眼前的主神, 看见祂隐藏在瞳孔深处的黑色，也看见祂面容上那一丝渴求。
而在光明身边，是一直沉默、静静聆听她话语的嫉妒神。
主神安静地听着她拒绝、听着光明倾诉, 祂是被眷者赋予爱意的那一位, 但哪怕听到了光明这样的话语, 祂依然没有说任何话来改变或影响顾绮的决定。
嫉妒只是默默凝视，目光不变, 似乎相信少女永远也不会做出违背爱意的举动。
这位主神从前喜欢听她赞美，看起来比较情绪外露，但祂的爱却是沉默而内敛的。
顾绮从凝视光明到将视线挪到了祂身边的嫉妒身上。
在光明神渴求、夹杂着懵懂的目光中，她只是平淡地拒绝：“抱歉，光明大人，我无法教导您什么是爱，因为我并不爱您。”
主神眼中的渴望凝固在眸光中, 祂凝视了顾绮很久, 才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哪怕我杀了嫉妒？”
顾绮依然直视祂，毫不退缩，语气笃定而坚持：“您杀不了嫉妒大人，如果有那一天，您将见证两位神明的陨落。”
她对嫉妒有多么温柔，就对光明有多么冷酷。
光明直到这一刻, 才彻底明白‘偏爱’是什么含义。
那是祂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扭转结果的‘偏爱’。
从前祂嘲笑黑暗与嫉妒被眷者引诱，付出巨大代价而不自知，却不知道有些东西，‘矜持’与‘克制’并不适用, 因为等你想付出时, 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四位主神之中, 哪怕是风暴也比祂付出了更多的感情，光明与少女的眷顾本来就只基于利益，祂却突然想将这种关系变成与嫉妒一样的感情，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
无论从任务角度还是真正的感情角度，顾绮都对祂没什么感情，这位主神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更像是因为她投入嫉妒怀抱的不甘心。
她从前游走于众神之间，一直在刀锋上跳舞、在针尖上漫步，根本没有那个心思来感知光明到底有没有爱，而现在，她成为了神明，从这种境况中暂时脱离出来，更没有心思研究光明的爱是什么样子。
不是你付出就一定会得到回报，这只是人的自以为是而已。
所以哪怕是黑暗与风暴，顾绮在面对祂们时，都或多或少会给予一些温和和微末的感情，也许不是爱，但系统现在提议让她想办法杀掉某位主神，她肯定不会遵从，可光明不一样。
在光明眼里，她是同类，是唯二的‘智者’，但在顾绮眼里，祂只是一位需要她花更多心思、更加谨慎，甚至防备的主神，所有主神都可以用感情牵制，只有这一位，她从来都是用利益交往，用好奇牵引，不涉及任何情感。
光明突然的爆发让她觉得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惊讶，但仅此而已。
顾绮温和的表面如同光明一样隐藏着‘冷酷’与‘无情’的一面，只是她比光明神更清醒，更谨小慎微，主神的爱对她来说就像罩在外面的保护层，那层保护想穿透躯壳到她心里太难了。
她对风暴只是疏离的友好，对待黑暗更亲近一些，也许不吝啬真的把祂当成自己的‘父神’，对待嫉妒才有些许的触动，就像她现在的选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爱意没有那么深刻，但她的做出的选择基本上是基于自己的本心。
无人能得知她的‘冷酷’，只有光明此刻窥探到一角。
在令人煎熬的沉默中，光明眼中的渴望和懵懂逐渐退去、消失，祂看着眼前的眷者，就像仰望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似乎祂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而眷者却还在平静地说：“光明大人，我无法再多说什么，一切都跟随您的意志。”
这一刻的她比之前想尽办法劝诫祂们不要开战的时候更冷静，甚至有种特殊的冷酷，似乎已经对祂的选择全然接受，无论祂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光明瞳孔中的黑色从隐藏的细小的点再次蔓延，逐渐密布祂整个瞳孔。
顾绮依然冷静注视，静静看着祂眼中的暗意蔓延、看着祂走向堕落，她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没有再说任何话，就像毫无关心，也毫不在乎。
气氛逐渐紧迫，也许是新一轮神战即将开始，所有神明的目光都凝聚在光明神身上，等待祂眼中的黑暗溢出、蔓延、堕落。
而光明却只是在沉静中凝视少女熟悉的面容，祂像身处一座孤岛，想奋不顾身与某个海岸碰撞，可最终也许只会一起毁灭。
许久许久，久到天空飘零的金色血液开始失去灿烂的颜色、死去神明的神力慢慢消融，金色逐渐变得灰暗起来，祂才张了张嘴。
但光明什么也没说，祂带着眼中的黑色低下头，在众神的注视下闭上双眼，声音如同飘零的风，有些低、有些轻。
“嫉妒的荣幸不会永恒，我等着这一天。”
没有耀眼的光芒迷茫，也没有神圣气息显露，光明如同一阵雾，消失在众神注视之下。
祂没有选择继续神战，这让顾绮松了口气。
无论怎么样这位主神都太过危险，让她无法不防备。
而光明离开之后，低迷的气氛显然好了许多，虽然黑暗与风暴看嫉妒的目光也不太友善。
黑暗神情低落，刚刚顾绮的话不止对光明有效，对祂同样如此。
眷者的笃定似乎已经预示了不可更改的结局。
祂瞥了眼嫉妒，目光不太友善，连声音也低沉许多：“嫉妒，你最好早一些恢复你的权柄，不要让阿丽黛来保护你。”
这未必是句提醒，黑暗只是单纯看祂不顺眼而已。
嫉妒目光浅淡地扫过祂，没有回应什么。
至于祂对面的风暴语气就暴戾许多。
祂表面的友善再也无法维持，只是冷着脸盯着祂，并询问顾绮：“阿丽黛，你真的爱上了嫉妒？”
祂至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顾绮则认真而诚恳道：“风暴大人，请您宽恕我。”
“可你从前明明说爱慕的是我。”
风暴执着于这一句话，注视她的目光像是在注视一个‘负心汉’。
虽然用这种词语形容主神有些奇怪，但毫无疑问他此刻的情绪就是这样。
顾绮微微咬了咬唇角，才更加抱歉道：“我承认，我窥探过您的美貌，可后来我才发现，美貌并不是我真实的选择。”
通俗点说就是她以前看脸，现在发现还是走心更好。
风暴显得很压抑，却又无法反驳。
哪怕眷者曾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可哪位主神会想到爱慕自己的眷者最后竟然真的只单纯窥探自己的美貌？并且她爱上了嫉妒那个家伙。
祂只是沉睡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风暴无法接受，却又只能压抑自己的怒火，祂最后狠狠看了眼嫉妒，冷哼一声，咒骂道：“嫉妒，你迟早陨落。”
然后祂在闪烁的雷霆与暴风中离开了这里。
因为风暴无法再看下去了。
这片神明陨落之地只剩下黑暗与嫉妒，还有顾绮。
黑暗的愤怒大约不会比风暴少，但这位主神更加内敛一点，并且祂对于顾绮的感情很复杂，不完全是爱或是喜欢，也有一份对于眷者的爱护。
所以黑暗只是低沉地叹息了一声，祂像从前那样伸手摸了摸顾绮的发顶，夹杂着叹息和无奈：“阿丽黛，如果光明再次来临，就立刻通知我。”
“嗯。”
顾绮认真点头，依然怀抱着歉意还有一丝慕濡。
她动容道：“父神，您永远是我最亲近的神明。”
“但愿如此。”
黑暗说这句话的时候瞥了眼面容平淡的嫉妒，再次叹息：“也许命运早已注定，可阿丽黛，我希望你永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顾绮依然点头，并微微敛下眸光，祝福祂：“父神，感谢您对我的庇佑与眷顾，愿您的荣光洒遍神界。”
嫉妒一直没有说话，在但顾绮说完这句话之后，祂也开口，并对黑暗说：“如果‘父神’需要，我可以帮助你成为神界主宰。”
这句话中的‘父神’少了一些嘲讽，多了一些真诚。
但黑暗依然看祂不顺眼，并且对祂还算友好的话语给予了不太友好的回复。
“不用你帮助。”祂抿着唇角冷冰冰道：“嫉妒，你别以为得到了阿丽黛的爱慕就会得到我的友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光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光明没有引诱成功，嫉妒成功了而已。
嫉妒神罕见地对待祂的冷漠依然保持些许友善，祂平淡地点头，并赞美道：“感谢您的教导。”
这句话让黑暗心中的郁气更重了。
可看着眷者可怜巴巴的眼神，似乎害怕祂与嫉妒再起争端，黑暗只好冷哼了一声，提高声音：“我回黑暗神殿了，阿丽黛，三天之后的新神庆典我再来。”
祂没有理会嫉妒的目光，只对顾绮点了点头，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中。
三位主神离开，预示着傲慢陨落之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就连顾绮也没想到，一位次神的陨落，最后竟然牵扯出几位主神之间关于她的矛盾。
好在最后所有神明都离开，并没有爆发真正的第二次神战。
只剩下她和嫉妒，顾绮看向这位主神，露出些许笑意。
“嫉妒大人，我们也回去吧。”
嫉妒目光从容温和，点了点头，浅蓝色的神光将她包裹，两位神明一起消失在原地。
本来顾绮准备回到自己的神殿，但传送结束之后，她发现嫉妒直接将她带来到了嫉妒神殿，在中央神殿出现时，她还看见了等待在神座边上的明尔顿。
明尔顿面容有些许的担忧，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傲慢陨落之事，见到顾绮与嫉妒一起回来，他愣了一下，可很快就低下头，向祂们行礼：“我主，阿丽黛大人。”
顾绮对他点了点头，随口说：“明尔顿，你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不止明尔顿，包括她从前的一些熟人，亚尔丽丝也好、风暴的执政官格尔特也好，顾绮并不介意他们直呼自己的名字，毕竟习惯了。
但明尔顿只是沉默地侍奉在神座边上，并没有应下她的话。
嫉妒目光扫过他，淡漠道：“你先退下。”
“是，我主。”
明尔顿再次向主神行礼，并对顾绮单独行礼，才缓缓走出中央神殿，还帮祂们关上了神殿的大门。
顾绮则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和主神说着亲近的闲聊：“明尔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嫉妒回到自己的神殿之后脸上平淡的表情退去，露出些许笑容来。
祂拉着顾绮坐在自己的神座上，随口回答她：“也许他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嗯。”
顾绮点点头，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挪开注意，没有把明尔顿低沉放在心上。
她坐在主神身边，凝望嫉妒带着微笑的面容，似乎被祂的笑容感染，她也弯起唇角，语调略显亲昵道：“您似乎很开心？”
“阿丽黛，不用对我用敬称。”
嫉妒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向她强调了一句，但语气中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顾绮顺从地点头，可想了想，她又开口：“那我该怎么称呼您，直接称呼您嫉妒似乎不太亲近。”
“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嫉妒对于这方面并没有什么介意。
顾绮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祂：“那我帮您取一个人类的名字。”
她面带微笑道：“您想叫雅典娜还是叫维纳斯。”
嫉妒对她提出的名字产生了一些兴趣和愉快，但祂摇了摇头：“这似乎是女孩的名字。”
顾绮并没有告诉主神这才是她所在世界神话传说中的神明名讳，看到主神拒绝，她也不感到生气，只是愉快道：“算了，这都不重要，您想什么时候举行庆典。”
她过于直接的询问让嫉妒愣了一下，然后这位主神大概是有些无法直面这么直接的问题，祂低下头轻咳了一声作为掩盖，却很快回答她：“今天有些晚了，但明天可以。”
显然主神也不介意早一些，毕竟祂还有很多‘情敌’。
“好啊。”
顾绮笑着点头，没有拒绝祂的提议，于此同时，她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带我一起离开？”
系统依然有些吞吞吐吐的，好一会儿才和她说：“应该、应该是可以的。”
“不要应该，我要确切的答案，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做不到，就准备和我一起在神界‘享福’吧。”
“可以的。”
系统也许是因为她冷淡的话，它的语气突然笃定起来，并且立刻给顾绮传输了一些资料信息。
它肯定道：“宿主你看，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和你拥有同样情况的任务者的具体资料，她成功了，她的方法你可以试一下，但其实我觉得你留在这里也挺好的，你确定要抛弃神明的身份，回到原来的世界。”
它的问题让顾绮沉默了几秒。
她在温柔笑意中凝望了一会儿面前的主神，许久才回答系统：“我更想念那个世界。”
神明的身份也许很好，但她追求的并不是生命的永恒，她在那个世界还有许多朋友与亲近的人，也许会有些对主神的不舍，但人生总有抉择，爱意不是一切，而顾绮是个很清醒的人。
就算她留在这个世界，系统对她的寄生也永远是个问题。
“好吧。”
系统点点头：“今晚我们就尝试剥离你灵魂核心上的世界印记，成功之后你再挑拨一下，让第二次神战开启，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顾绮目光深邃了一些，但脑海中，她依然不动声色道：“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系统也在自己的私人小空间里嘀嘀咕咕。
“剥离一位神明灵魂核心上的世界印记？开玩笑，我做得到我还当系统？溜了溜了。”
系统确实想离开，然而它和顾绮的想法出奇地一致，双方都想白-嫖。
惹不起它还躲不起吗？
它要去重新绑定一个温柔可爱的宿主。
于是心怀鬼胎的宿主和系统在达成协议之后同时陷入了沉默。
现实世界中，嫉妒也许感知到了她些许的静默与停顿，主神关切道：“怎么了？”
顾绮回过神来，凝望这位显得温柔的主神，想了想，她突然询问：“嫉妒大人，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也希望您能依然快乐。”
也许是她罕见地感慨让主神有些奇怪，嫉妒微微皱眉，告诉她：“神明不存在快乐与否，我们漠视一切，但阿丽黛，你让我觉得愉快。”
这是来自主神的、罕见的告白。
嫉妒几乎从来不说这些话，之前一直是她主动给予，这是祂第一次向顾绮说起，但却是在她决定要离开的时候。
顾绮没有回应主神的告白，她更加沉默，因为沉默，看起来面容像有些疏离。
嫉妒眉头皱得更深了，祂再次询问：“阿丽黛，你在想什么？”
顾绮摇了摇头，压下某些心事，她重新露出愉快笑容，并告诉祂：“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您还记得我们上一次没有完成的事情吗？”
嫉妒神愣了一下，从她的话中迅速联想到上一次未完成的侍奉。
那次本来是主神下定了决定，要赐予眷者侍奉神明的殊荣，却被光明打断，然后不了了之，一直到现在。
顾绮突然提起这个，让嫉妒的思绪从凝视她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刻，祂主动挪开视线，语气趋于平淡，可略微紧绷的唇线让祂看起来有些强装淡定。
嫉妒语气缓慢道：“你想侍奉我？可以，这次我会隔绝所有人的视线。”
其实顾绮根本没有提侍奉的事，她只是说起上一次未完成的事，但主神已经很快将后面的话都说完了。
说完之后嫉妒才发现她目光微愣，似乎有些诧异地凝视自己，顾绮带着诧异语气解释：“其实······我只是想起来您之前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她并不是指侍奉这件事。
嫉妒目光微动，使用了神力控制，才没有让某些可疑神色浮上自己的面容，祂凝视眷者许久，微微低头，声音有些干涸：“我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语气并不强烈，但祂低垂的眉眼显然见证了主神的一次尴尬瞬间。
祂面前的少女偏偏还笑了一声，看起来不像掠过这罕见的主神尴尬时刻，并饶有兴致地询问：“您对侍奉这件事很急切吗？”
随便都能联想到这件事上面，她记得刚开始时嫉妒神似乎很抗拒这件事，连她的亲吻都有些勉强。
“当然没有。”嫉妒语气加快，否定了一句，强撑着平静说完：“阿丽黛，我只是觉得你很急切。”
让主神承认这么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似乎确实很难，顾绮没有为难祂，而是笑着说：“嗯，我是很急切。”
可她的肯定并没有让主神的情绪平缓一点，那种窘迫感更重了。
嫉妒紧绷着唇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祂抬起头凝视顾绮，也许是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选择了接受而不再是逃避，顾绮听见祂笃定而又平稳道：“阿丽黛，你知道嘲笑一位主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少女还在不知底线地挑衅，似乎非常有兴趣地等待着祂接下来的举动。
嫉妒迅速从神座上起身，在身边少女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将手臂环住她的腰部，横抱起来。
顾绮的视线转变，视角从平视变成了凝望主神完美的下颚。
嫉妒面容平静，怀抱她走出中央神殿，甚至没有顾忌周围侍奉的神仆们惊讶的目光，在众多注视下，祂抱着她缓缓往中央神殿之后的主神‘私人区域’走去，边走边慢条斯理道：“我的孩子，你是否许久没有享用我的温泉浴池了？也许该洗涤一下烦恼和忧愁。”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孩子’这个称呼已经完全不再是原来的含义。
然而预想中少女羞涩的表情并没有出现，顾绮被主神抱着穿过无数浅蓝色殿宇，仰躺在祂怀着，她在主神缓慢的语气中轻笑起来，并往上凑近了祂的耳廓，她环住主神的脖颈，下巴搁在祂的肩头，语调温柔又充满某种暗示，瞬间甜腻与暧昧滋生。
“主神大人，也许该洗涤烦恼和忧愁的是您，您想要眷者的侍奉还是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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