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惊雷四散

众人都默然不语。为什么女人不能做皇帝？这个问题自然谁也无法回答她。自尧舜至今三千五百年中，男人统治了三千四百多年，女人全赖武周则天女皇争光，统治了一十五年。似乎大家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就该男人统治天下罢。

        乔峰皱着眉，在心里又回想了一下，李清露当时的确是反复征求自己兄弟三人的意见，然而当时自己和段誉都一样的心思，并不支持。此时乔峰心里便略有歉意，隐隐觉得：中原几千年的文化便是告诫女子不得参政，因此大家都觉得李清露想争皇位不妥，虚竹是中原人便这样想；自己虽是契丹人，从小受中原文化教诲，也是这样想；便是三弟也是这么想。其实假若弟妹做皇帝真的比那个幼小的李秉常强，又有何不可呢？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一划而过，方才二弟虚竹已经说了，他绝不愿在朝为官，也不愿做女皇的丈夫。乔峰自然也不便再相劝下去，难道现在转头再劝虚竹改变自心，相助李清露登上皇位么？

        李清露为夭折的孩子抽泣了片刻，举袖拭了拭泪，对乔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多说了。大哥领各位且先回吧。请恕小妹这些日的得罪，我也不多言了。”言讫，竟不再瞧虚竹一眼。

        乔峰望了望虚竹，虚竹正靠在段誉肩上，呆呆出神，便似对身边诸事漠不关心。乔峰叹了口气，便对众人道：“走罢。”

        众人站起身来。李清露命侍女唤来宫中总管，道：“你替我送送客人，带乔爷他们出宫吧。”那宫中总管低头领命。

        乔峰请卓不凡领虚竹先行。自己则和段誉一起与李清露告别：“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弟妹若有急用人时，可命人到河南少林寺找我。哪日公主想移驾灵鹫宫去看看，我和三弟也可护你同去。”

        李清露见乔峰如此说，便是告诉自己已冰释前嫌。且愿做自己与梦郎破镜重圆的牵线人。心下为之感动，道：“实是小妹得罪大哥在先，蒙大哥不计前嫌，令小妹感动。小妹眼下心乱如麻，实不知该说甚么。大哥可与梦郎说，三个月内，我若回灵鹫宫，便与他重修于好。三月内我若不上天山，就叫他从此忘了梦姑罢！”说完低头回内室了。

        乔峰叹了口气，只好与段誉先回。那宫内总管领着虚竹、卓不凡等人，正在前面恭候。便领着众人出宫去了。

        出得皇宫，五人与宫内总管告别。卓不凡领四人回丐帮藏身的山庄。玄能、吴长风等人皆在等候，见五人回来，大喜，这才放下了心中石头。众人多日辛劳，皆是疲倦已极，然而众人多日不见，又刚从虎穴龙潭中脱身，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谁也没有心思去睡了，便在大厅中叙谈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玄能等僧众便和乔峰辞行，道离开少林寺日久，心中挂念，要快马赶回少林。“崆峒二老”与莫老爷子等与少林僧同来，便提出也要一起回去。乔峰心中不舍，带着钱鹤声、虚相两徒儿，将众人送出老远，又再次拜谢了群雄。木灵子哈哈一笑道：“乔盟主，你与老朽等肝胆相照，实是生死之交。这个谢字可不要再提了。等你回了少室山脚，我们约好再打一场酒架如何？届时除了少林诸位高僧，其余人不醉不归！”

        乔峰大喜。便与众人约定日期，回了少室山后就痛痛快快喝一场。群雄大笑扬长而去。

        回了山庄，吴长风正等在大厅等候，见乔峰回来，便拉着乔峰进了内屋，原来丐帮中的几位九袋长老早已等候在此。

        吴长风道：“有一件事情要向乔帮主禀明……”

        乔峰忙摆手道：“吴大哥，诸位长老，切莫再以‘帮主’之名称呼小弟了。小弟惭愧不已。”

        吴长风正色道：“乔帮主。在老哥哥和诸位长老的心里，你永远是我们丐帮之主。不过，我们今天要和你说说你的徒儿鹤声……”

        乔峰奇道：“鹤声？说他做什么？”

        吴长风笑道：“还没来得及向你禀告，鹤声少年了得，已是我们丐帮大义分舵的舵主啦！”

        乔峰心下一惊，他自然知道丐帮中的“智仁信勇礼义”六大分舵，每位舵主都是位高权重，地位只在帮主及八位长老之下。向来都是由帮中德高望重的八袋长老担任。小徒钱鹤声年纪尚轻，如何坐得“舵主”之位？

        吴长风便把事情始末详细向乔峰讲了一遍。乔峰听到钱鹤声为救出自己，奔赴千里求援，丐帮和卓不凡方得知消息，前来营救。心中为之感动，更是欣慰。

        吴长风道：“这孩子为人豪侠仗义，又随你学了降龙十八掌神功，前途未可限量。眼下他虽只是一名舵主，然而我与诸位长老实是把他当作未来的帮主看待的。你是他的师父，更是我们丐帮的老帮主。故此我们要把此事向你禀明，以求乔帮主恩准！”

        乔峰沉吟片刻，道：“在乔峰心中，实也与丐帮割舍不下。承蒙吴大哥和各位长老青睐于他，我心里自然欣喜。只是不知这孩子的意思如何？”

        因钱鹤声就在隔壁，乔峰便把钱鹤声传来相问。钱鹤声自担任大义分舵舵主以来，心中已无数次思虑过此事。当下见乔峰问起，丐帮帮主及诸位长老俱在。便诚恳答道：“回师父，您老人家原为丐帮之主，徒儿便早已对我帮倾心向往。若师父恩准，徒儿愿终身为丐帮效力，万死不辞！”

        乔峰哈哈一笑道：“师父自然恩准。从今以后，你便忠心侍奉丐帮吧，遇事多请教各位前辈！”

        见乔峰应允，吴长风与诸位长老皆喜不自胜。吴长风又道：“今日我等也要向乔帮主辞行。坐镇总舵的传功长老传来消息，近日我大宋边境屡遭侵扰，要我等回去商量此事。”

        见丐帮有事，乔峰便不再留，当下便让钱鹤声随吴长风同去，交代他从此全心全意为丐帮出力。

        临别之时，乔峰让钱鹤声避在一旁，对丐帮众人道：“烦请吴大哥及各位长老对我徒鹤声严加教诲。另外乔峰有一事相求。方才吴大哥对我道有栽培钱鹤声接任帮主的好意，我便想起一事。乔峰近日将出远门，或至海外。或许三五个月回转，或许三五年回转也未可知。今后丐帮不论选鹤声或是其他美质少年接任帮主，若我不在，可将他送到天山灵鹫宫，由我二弟虚竹代传打狗棒法及降龙十八掌。不能让丐帮这两项技艺失传，有劳各位了！”说毕团团作揖。

        丐帮众人俱是大喜，有乔峰此交代，丐帮未来的帮主当身兼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两项神功，丐帮自是振兴在望。众人又拜谢了乔峰。钱鹤声冲乔峰磕了三个头，恋恋不舍地随群丐去了。

        此时山庄内群雄已告辞了十之八九。余下的只有大理三公及随从。大理原司马范晔见大厅内已无外人，除了乔峰、虚竹、段誉三兄弟，便只有李沧海及卓不凡两位不谙俗事的世外高人。王重阳、林朝英、虚相三名小辈在花园中练剑。

        范晔便把鄯赞侯高升泰已篡夺皇位，自立为帝的事情向段誉禀告了。众人都吃了一惊，段誉这一惊也非同小可，连忙问高升泰是如何处置自己的家小和天龙寺的。

        范晔道：“主公不用担心，高升泰虽受部下怂恿自立为帝了，然而终是心中有愧，再加上段氏高氏本无夙怨，向来平和。故此他重建宫殿，在新殿处理朝政，主公的家小在旧宫中并无受扰，饮食用度等一切如常。天龙寺乃大理立国之本，他更没有去侵扰。”

        段誉听他如此说，竟然哈哈一笑道：“那便无忧了。甚么皇位不皇位的，我只觉得是紧箍咒一般，天天被困在宫中烦也烦死了！好容易我把这些麻烦事交给高升泰，自己逃出宫来，逍遥快活。现下他全接手去倒是正合我心意。只要不侵扰我的家人，不侵扰天龙寺，这辈子我都不想回去做皇帝了！”

        众人听他如此说，真是哭笑不得。真是“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西夏李清露公主这边争得你死我活，段誉皇爷对皇位却唯恐甩之不掉。

        不过段誉高兴得太早了。二年以后，高升泰病故，“上治”年号只用了二年。临终前把皇位又还给段誉了。不知段誉皇爷那时是什么心情？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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