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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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从下仆居住的杂院传来一声惨叫,继而是更多人的惨呼。
穆逢春赶到时,钱管家正指挥人从屋里往外搬尸首,他隔着人群观望,尸体惨不忍睹,肚肠外流,腥臭无比。
边上,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仆哆哆嗦嗦地跟周围的人叙述事情经过:“早上我第一个起来烧柴,就觉得院子里有怪味,是从西屋传来的。我以为又是那帮小子们不听话,偷吃些乱七八糟的卤煮下水,想推门把他们叫醒开窗放放味,结果进去拿灯一照……哎呀可不得了,炕上躺着的七八个人全死了……”
“太惨了,这是谁干的,禽兽不如啊。”有人道。
可不就是禽兽,穆逢春想,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大概率应该是妖。当然,人也能杀人,可杀人剖腹的事儿却不太像人类能干出来的,但妖就不一样了,生吃活人都不稀奇。
八具尸体并排摆在地上,用白布盖着,算是留下最后的体面。同住杂院的人都拿着包裹,说什么也不住了,钱管家无奈只得给他们另寻住处。等都忙完,院子里就剩下穆逢春和钱管家两人。
“周老爷打算怎么办,报官?”
钱管家擦了把汗,苦着脸说:“报官也没人敢管。我家老爷已经开始安排女眷回老宅住了。”
“你跟周老爷说,今晚我会正式为周公子除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需要准备什么吗?”
“今晚子时,你们把周公子挪到这间院子。尸首别动,就这么放着。”
“啊?”钱管家为难,“把我家公子和尸首放一起吗?”
穆逢春看了眼地上,也觉得不太合适,说:“可以离远些。”
“需不需要人手?”
“不用,其余的人走远些,免得误伤无辜。”
周府大门口,几辆马车载着女眷们缓缓驶离。
直到最后一辆车驾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周致萍才转身回府,对身边跟着的沈月华说:“现在不太平,你也应该走。”
沈月华的手揣在白绒手捂里,平静道:“那些个魑魅魍魉还吓不退我。再说我走了谁为你打理这上上下下诸多事宜?”
“你身子不好,应该静养。”
沈月华单薄的身子微颤,精致的妆容下透着一丝嘲讽:“我的身体很快就能痊愈。”
“月华……”
“别这么叫我!”沈月华中射出寒光,刻意走远些,红裙随风摇摆,环佩作响。
周致萍紧张地望向四周,见身旁并无他人,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如今这样,但咱们好歹也做过夫妻,你就一点情分都不念,非要把藏宝图公布出来?”
沈月华走到一株垂柳之下,光秃秃的枝条垂在面前,她挑起一根细长的柳枝呼出一口气,白雾散去时枝条隐隐有了绿意。她朝周致萍勾勾手指,让他走近些,说道:“就因为我们之间还有情分,所以我才用芳儿做交换。”
她看到周致萍愁郁的脸色稍稍好些了,好笑道,“就是不知道你请得这位穆先生术法如何,能不能真的除魔卫道。”
“你什么意思?”周致萍疑惑,“难道他学艺不精,没法救芳儿?”
沈月华扑哧笑出声,手扶住头上金钗,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何止学艺不精,他学没学过都两说呢。”说完,她绕过周致萍径直走了,眼中再无笑意。
穆逢春回到竹香园时,阿厌正靠在床头看书。
“先生?”他发现穆逢春脸色不大好。
穆逢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看了眼书名:“没想到你爱看这种书。”
阿厌将手中的《论语》放到一边,答道:“也不是爱看,在书架上随便抽出来的。出什么事了吗?”
“你很会察言观色,我还没说你就知道出事了?”
阿厌伤感道:“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得靠察言观色过活,每日小心揣测,要是会错了意少不得又要挨罚。”
“下人住的杂院出事了,整整一屋子人都死了,被开膛破肚。”穆逢春平静道。
阿厌被这话吓到了:“什么人干的?”
“应该是妖,我检查了伤口,有不规则的印迹。”
“是影妖?”阿厌不经意裹紧被子,想要把自己缩进去。
“不是。影妖不能脱离依附物太久,否则就要吸□□血维持活力,这也是为什么前段时间城中发生命案的原因。它现在把持周公子的身体,没必要额外杀人。”
“那会是什么?”
“不清楚,总之周府里还有其他妖物存在。”穆逢春道,“这些先不管,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让你再帮我一次吗?”
“记得。”
“很好。”穆逢春快速把程序说一遍,阿厌边听边记下,最后道,“您放心吧,我会按您吩咐做的。”
“对了,府里的沈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周公子怎么样?”
“她深居简出,我很少见到。至于和少爷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我听其他人提起过,算得上是视如己出倍加呵护。”
穆逢春挑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夜半,钱管家按照指示,把周芳抬到杂院之内放到地上,不远处就是那几具尸体。
穆逢春带着阿厌也到了,看了眼外围站着的人暗自皱眉,周致萍和沈月华都在。他走过去:“除妖之事凶险,您二位还是不要观看吧。”
“没关系,事关我儿性命,无论如何我都要在现场。”周致萍语气生硬。
穆逢春无所谓,对沈月华道:“那夫人呢,您不怕待会儿过程血腥?”
“无妨。”沈月华挽住周致萍的胳膊,“老爷,我们站远些,别妨碍了他们。”举止亲切。
穆逢春无话可说,让阿厌提着木桶站在旁边,起手掐诀,铺开的结界正笼罩在他和周芳以及周围尸体之上。
指端银丝鞭忽现,在半空甩了个圆劈向一动不动地周芳。结界外的周致萍大惊失色,直接叫嚷起来,可他叫声未落,就见银丝鞭落处隆起一团阴影,张牙舞爪地从周芳的身体里往外涌,活像个喷泉。
穆逢春两指并拢,射出数道气劲,那影妖扭曲着身体堪堪避过,朝阿厌游走过去,可它还没到跟前又像是被吓到急忙掉头扑向离它最近的物体。
已经死透的尸体发生异变,残破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就在这时,阿厌将手里的桶一扬,泼出灰白色的粉末。
尸体被淋了个遍。
穆逢春瞅准时机,再次念决,在掌心聚拢,几簇银箭朝尸体飞去。
然而被影妖附身的尸体行动灵活,脑袋一歪竟躲过袭击,直直攻向穆逢春。
银丝鞭裹住尸体的腰,凌空抛起,阿厌掏出火石点着火往那尸体上扔,两人配合非常默契。
火焰爆起,尸体被明亮的火光包裹住,顿时失去攻击性,瘫在地上犹如一条烤焦的蛇扭曲挣扎。从穆逢春掌心窜出的银箭再度出击,把那团火焰定在原地,尸体发出骇人的尖叫,那是影妖垂死的哀嚎。
结界之外,周致萍看得目瞪口呆。沈月华则低声自语:“居然还长本事了……”
周致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前认识穆先生?”
“我的事你不用管。芳儿暂时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什么叫暂时无事?”
“意思就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月华解释,“他被附体时间太长,伤了元气,恐怕活不了太久。”
周致萍心中苦涩,却又无可奈何,正在伤感之时就见沈月华已经朝穆逢春走去:“先生好本领,请问是哪里学的?”
穆逢春撤掉结界,答道:“师承浮云阁掌门林鹿渟。”
“原来是林仙尊座下高徒,怪不得技艺超群。”沈月华由衷赞叹。
穆逢春听着面上不显,可心里却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一种反讽在里面。“夫人赞谬了。”他拱手,稍作谦虚。
这时,地上的周芳□□一声,缓缓苏醒,周致萍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穆逢春也看过去,可视线却越过他们二人,落在不远处的阿厌身上,后者正看着他,若有所思。他察觉出异样,走过去问:“怎么了?”
阿厌问:“你师父是林鹿渟?”
“你知道他?”
“浮云阁是最大的捉妖门派,阁主林鹿渟谁人不知,听说他修习仙术已臻化境,与神人无异,是这样吗?”
“当然,我师父他老人家超凡入圣。”
“老人家?”阿厌奇道:“我怎么听说林仙尊仪容俊美,身姿挺拔,可并不老。”
“呃……是吗?”穆逢春讪笑,“我们都是这么叫他的。”
阿厌没有说话,提着桶走了。
穆逢春不管还在喜极而泣的周致萍,回身去找沈月华:“夫人,咱们说好的事……”
沈月华看了眼周氏父子,低声道:“观星台二楼床板下面有处机关,你打开之后,再到一楼东南石柱下面,那会出现一个暗盒,藏宝图就在里面。”
穆逢春眯眼:“这么简单?”
沈月华不高兴道:“我骗你干什么,机关都是我家老爷亲自动手做的,他又不懂这些,能捣鼓出来已经是费了好大的劲,还能做出多少高明的花样?”
穆逢春当即不再多言,飞身而去。
沈月华慢慢踱向周致萍,对一旁侯着的钱管家道:“还不快把少爷抬回去,大冷天的别再冻着了。”
周致萍抬头,满脸悲愤:“你想干嘛?”
沈月华一愣,不耐烦道:“我是真的怕芳儿冻病了,现在他元气大损,若再不精心照顾恐怕死得更快,你这么抱着他能管什么用,还不赶快把人塞进热被窝里暖和暖和去。”
周致萍无奈,放开爱子,呼唤钱管家。
只是到这时他们两人才发现刚才还站在边上的钱管家已没了踪迹。
“人呢?”沈姨娘朝四周张望,月黑风高,杂院里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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