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外任
城郊外的梅林位于清溪湖边, 接连两天的鹅毛飞雪给整个京城披上了一层银装,数十亩梅林迎来了不少达官贵人观览。
那些潋滟绽放的寒梅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层层白雪积压在它们的枝丫上, 相映成趣。
有的梅花色泽正红,如同热烈美艳的窈窕女郎;
有的浅粉, 好似含羞娇俏的青春少女;
有的洁白轻盈, 宛若亭亭玉立的空谷幽兰, 带着不染尘世的高雅风姿。
漫天飞雪缤纷而落, 宁樱披着艳丽的兜帽斗篷,被李瑜牵着在梅林里穿梭。
美月和崔氏等人撑伞跟在身后, 崔氏哎哟连连,叨叨道:“两个小疯子,这么大的雪也不撑伞,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前方的李瑜回应道:“崔妈妈你年纪大了自个儿撑, 不用管我们。”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全都沉浸在周边的极致美景中,欢愉不已。
一眼望不到头的梅林仿佛没有边际,空气里净是清冽幽香, 闻着叫人心旷神怡。
宁樱被那些层层叠叠的艳红炫得眼花缭乱, 偶尔有雪团滚落到手上, 可凉了。她哎呀一声, 翠翠忙上前撑伞,说道:“娘子可莫要受了凉。”
李瑜伸手接过,居高临下道:“你家娘子有我,冻不着。”
翠翠咧嘴笑。
李瑜有心逗她, 问:“这回出来放风, 高不高兴?”
翠翠点头, “高兴!”
李瑜:“那明儿又回去关着。”
翠翠:“……”
见她耷拉下来,李瑜蹭了蹭宁樱,打趣道:“你瞧瞧那傻样儿。”
宁樱掐了他一把,“知道人家单纯还逗。”
李瑜牵过她的手走了,艳红的油纸伞为他们遮挡了风雪。宁樱瞧着红梅有趣,索性去掰了两支插到李瑜的幞头上。
众人看到顿时笑了起来。
李瑜本就生得白皙,眉眼清俊风流,头上插了那么两支红梅,顿显滑稽俏皮。
他原本要摘下,宁樱却不允,拉住他的手道:“郎君唇红齿白,就该配这红梅,风雅至极!”
李瑜才不信她的鬼话,扭头看向身后,问:“崔妈妈你瞧我这俊不俊?”
崔氏掩嘴笑道:“俊!”
众人纷纷起哄说俊,他将信将疑。
宁樱把他拽走了,每每他要取下,她都阻拦不让。
结果一路过去碰到了同僚,那同僚也是陪家人来赏梅的,看到他头上插了花,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是同一品级,李瑜索性也掰了一支插到同僚的幞头上。
众人哄堂大笑。
再大的风雪都阻挡不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他们爱极了这片在严寒中潋滟绽放的风姿绰约,爱极了这片风雅人间。
沿着清溪湖边,甚至还有老翁垂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与这梅林相融,形成了一道独特的美景。
两人站在湖边看了会儿,李瑜怕宁樱冻着,狐裘将她裹进怀里。
油纸伞下的二人紧紧相依,全然无视礼教,有的仅仅只是小夫妻的脉脉温情。
那种外现的情绪极易感染他人,美月瞧着羡慕不已,她什么时候也能寻得这么一个贴心的郎君呢?
数十亩梅林围绕湖边蜿蜒起伏,一路观览过去,有时候会遇到亭子里吟诗煮酒的雅士,也有一家人出游,还有丫鬟婆子跟着的少女郎君们。
宁樱瞧着那些红梅开得好,说道:“回去的时候定要剪几支去插瓶。”
李瑜:“院子里不是有吗?”
宁樱:“家花哪有野花香。”
李瑜:“……”
见他脸色不对,宁樱笑眯眯地摘了一朵红梅别到他的耳后,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李瑜:“……”
这女人愈发不成体统了!
正午山庄里备了炙羊肉和鱼脍。
整羊炙烤,皮儿被烤得焦黄酥脆,羊肉则绵软细嫩,肥而不腻。
羊杂做成汤锅,搭配涮烫的菜蔬。
鱼脍则是选用的三斤重草鱼,从清溪湖里捕捞的,肉质甘爽,鲜美无比。
二人用不下整羊,宁樱吩咐崔氏分半边去给仆人们分食。
李瑜亲自动手切了小块递给宁樱,她接过尝了尝,羊皮酥脆,沾满了浓郁的香辛料,少许茱萸的辛辣在舌尖涌动,就着细嫩的羊肉入喉,给冬日里增添了一丝惬意享受。
宁樱赞道:“这羊肉极好!”
李瑜也尝了少许,只觉得那皮儿越嚼越香。
他们无需仆人伺候,自己拿刀切割,想吃哪里就割哪里,直接用手抓。
有时候宁樱会投喂,李瑜来者不拒。
他没宁樱食用得多,因为对鱼脍更有兴致。
薄如蝉翼的鱼脍摆放在白瓷盘里,片片莹润洁白,李瑜净手后动筷夹了一片蘸上黄芥末来尝,微苦的辛辣刺激着味蕾,鲜得咬舌头。
“阿樱来尝尝这个。”
宁樱过来试了一片,黄芥末掩盖了鱼的腥气,鱼肉嫩滑爽口,比一般的草鱼要鲜得多,她赞道:“好鲜。”
李瑜也觉得不错,说道:“回去的时候捎几条。”
宁樱点头,“晚上做鱼片粥。”
她想喝碗羊杂汤,李瑜去给她盛。
炙羊肉还有许多没动,宁樱掰了一块放到盘里慢慢吃,喊翠翠进来把余下的拿去分食,她不客气地连盘端走。
李瑜瞧见她的举动,说道:“跟土匪进村似的。”
翠翠耿直地回了一句,“娘子就是土匪头子!”
李瑜:“……”
宁樱被逗得失笑。
李瑜不满道:“你养的丫头愈发不成体统了。”
宁樱直接塞了一块炙羊肉堵他的嘴。
李瑜用了些鱼脍后,也喝了一碗羊杂汤暖身子,他喜欢汤锅里的萝卜,又用了不少。
平时他饮食节制,只吃七八分饱便足矣。
宁樱则慢慢磨蹭,待他去隔壁房喝茶解腻后,她唤崔氏她们进来用锅子,几人围着陶锅唠了起来,说到尽兴处崔氏还会大笑。
隔壁的李瑜端着茶盏探头看她们,嘀咕了一句不成体统便又缩了回去。
这小日子过得可比在秦王府里滋润多了,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委实自在,连崔氏都不太习惯以前的拘束日子。
下午宁樱去剪了些梅花枝丫,又差仆人问山庄讨了几尾湖鱼,掐算着在城门关闭之前打道回府。
今日她是尽兴了的,想到以后李瑜外任,他们也可以像今日这般看遍大雍的山山水水,不禁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有钱有自由,身边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还能干自己想干的事,以后若过不下去了也有放妻书潇洒离开,宁樱觉得这样的人生大抵就是美满的了。
在这样的时代,过这样的人生,委实不容易。
她很知足。
同时也愿意为李瑜付出,因为他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值得。
这个男人值得她去付出,去爱。
没过几日,李瑜上奏自请外任,圣人颇觉诧异,差人把秦王喊进宫,问明缘由。
当今天子年近六十,性情温厚,心胸极为广阔,也很开明。
二人在殿里下了一盘棋,圣人问起李瑜外任之因,秦王落下一粒白子道:“不瞒陛下,儿大不中留,小子翅膀硬了,想从金窝里飞出去扑腾两下。”
圣人被这言语逗乐了,捋胡子道:“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下放到县里做县令,每日处理的皆是鸡零狗碎的杂事,他吃得消?”
秦王嘿嘿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陛下难道就不能多疼疼那小子吗,别把他放远了,老臣这都七十多的人了,黄土埋到脖子上,随时都会断气……”
“朕瞧秦王你的身板好得很,再折腾个百岁估计都不成问题。”
“……”
“李瑜那混小子也太不成体统,你这个做爹的混账,他也跟着混账,娶了一个婢子作妻,简直不像话,也不知你们家是怎么应承他的。”
提到这个秦王就大吐苦水,“陛下啊,二郎可是老臣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疙瘩,老来得子,哪受得了他折腾。”
圣人指了指他,“那也不能这般纵着。”
秦王破罐子破摔道:“棒打鸳鸯的事老臣可干不出来,这都快要入土的人了,只想父慈子孝,不想再跟他折腾了。”
圣人:“……”
秦王:“老臣就想问问,李瑜外任之事,陛下要怎么安排?”
圣人捋胡子沉吟许久方道:“那小子委实年少轻狂,狠该磨一磨锐气,朕要好好让他长长记性,哪里最穷的地方就把他放过去。”
秦王:“……”
圣人:“专门挑穷乡僻壤的地方让他去上任,磨个三五几年就老实了。”
秦王:“……”
差点哭了。
圣人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秦王没兴致跟他下棋了,抱手道:“陛下是在逗老臣玩呢?”
圣人一脸严肃道:“君无戏言。”
秦王:“……”
结果这盘棋他下得心不在焉,输得一塌糊涂。
晚上秦王回去同老大李竞说了李瑜外任的事,想跟他商量个法子出来,怎么都得把李瑜留在京畿片区,不能放远了,怕出岔子。
李竞是朝堂里的中流砥柱,对些许事情比秦王更为了解。他细细思索许久,才试探问:“圣人当真要把二郎外放到穷乡僻壤之地?”
秦王点头,一本正经道:“当时那样子不像在说笑。”
李竞背着手来回踱步,隔了许久后,才道:“若儿没猜错,二郎多半是要外放到覃州去。”
此话一出,秦王不淡定了,拍腿道:“覃州?”
李竞点头,“那地方是圣人的一块心病。”又道,“覃州天高皇帝远,刺史朱国安在覃州一手遮天,曾被弹劾过好些次,御史台派了好几拨人去巡察,全都铩羽而归,圣人估计是想把二郎放过去办这差事。”
秦王急了,“二郎一直在京中,从未到地方上任过,他一介新人,且还是小小芝麻官,如何办得了覃州刺史?”
见他急躁,李竞忙安抚道:“爹莫要着急,这只是儿的猜测。”
秦王心急如焚,不痛快道:“我就那么一个小子,若是折损在覃州那个龙潭虎穴里,这辈子就别想活了。”
李竞镇定道:“倘若陛下真要把他外放到此地,定然会部署周全才是,不会让他贸然涉险。”
秦王毛躁道:“可急死我了!”
他原本是不信李竞能猜中的,哪晓得一语成谶,年前圣人真打算把李瑜下放到覃州凌阳县。
秦王心急火燎进宫试图说服圣人,结果圣人暗搓搓道:“那小子若把覃州刺史给办理了,他一回来朕就给他四品官职。”顿了顿,“你上奏请封也不必了,朕主动给他郡王封号。”
秦王:“……”
圣人伸出四个指头,“四品。”又道,“延平王爵位,秦王你可要考虑清楚。”
秦王:“……”
他不禁纠结了,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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