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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少年焰火(下)


不知道后来这二十年,兴安镇有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

韩婼一早上一直在院子里出神,直到身后有人过来。

华绍亭起来了,一路走到这里,看她坐在廊下,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那片印子,同样停了下来。

他有些感慨,突然说了一句:“当年不该让人把水晶洞移走,这样阿熙也就不会爬去里边玩了。”

韩婼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裙,沉着脸,谈论起老会长只剩讥讽:“他那种人,老了之后竟然还怕报应,亲手逼死我母亲,又在后边雕佛像,欲盖弥彰。”她突然抬头看他,又问:“你呢,华先生,你怕报应吗?”

她问完都觉得答案太明显,可华绍亭这一次沉默了,他慢慢地抚着手腕上的香珠,很久也没答话。

“果然,无论男人女人,一有孩子心就软了。”韩婼低头嘲弄地笑,“你也有为难的时候。”

华绍亭难得说几句真话:“是啊,我以前没这种感觉,有了笙笙,突然明白当年暄姨的心情了。”他转向她说:“这园子里没几个好东西,除了你母亲,只有她的死是真心,为了换你一条生路。”

以前韩婼充满了怨恨,因为她的生活都是暄姨自私自利强行留给她的,但二十多年过去,她自己经历过欺骗背叛和死亡的恐惧,不能否认她母亲用最决绝的方式,在这人间苦海里用血给她蹚出了活路。

一个女人的自私,愚蠢,痴心妄想……所有人都可以不负责任肆意指摘那段故事,但韩婼不能。

华绍亭坐在她身边,现在想一想,当年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各怀心思,极少真心实意地并肩而坐,此刻却能借岁月磨人的光,心平气和地相对。

无论是沐城还是兴安镇,早就没人种桂花树了。后院那条通往停车场的路也被一把火烧尽了,“时过境迁”这四个字最伤人,人走茶凉,再说什么都显得来不及。

只是剑拔弩张用力久了,再硬的弦也要断。

两个人一时都想起过去,谁也没再说话。

长廊尽头有人扶着墙,一路摸索过来。

裴熙披散着头发,依旧穿着睡衣,一看就是一早突然惊醒了,就这么跌跌撞撞,顺着路找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喊:“婼姐?”

韩婼今天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去哄她,叫下人追过来,把她扶了回去。

华绍亭遥遥看着裴熙,看着她从出现又被人带回去,终究叹了口气。

他突然回头对韩婼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那时候在园子里,你我之间总要有个了断,但结果并非我的本意。”

韩婼转过脸不看他。

他的口气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事,用尽耐性告诉她:“你不知道时局变化,很容易被人利用,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算计来报复我,你也动不了我,不用白费力气了,等阿熙稍微好一点,我带她走。”

又是这样。

如果她没有二十年生死波折,几乎又要被他蛊惑,捧上一颗心听他任他,又要痴痴地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愿意孤身前来又说这番话,终究还是顾念往昔情分。

只不过她付出过惨烈的代价,再傻也不会重蹈覆辙。

韩婼冷笑,华绍亭这是企图说服她,放他们直接离开,未免有些太自大了。

她把当年的事说给他听:“华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来给你提个醒,你当初是风头正好的会长养子,出生入死,一心只想继承敬兰会,如果没有我,你确实毫无阻碍,可偏偏暄园里还关了一个私生女。”

华绍亭一点也不生气,饶有兴致,示意她继续说。

“那几年会长为了我这个私生女的事头疼,你就借着养病的机会搬过来。一方面,你对陈家来说终究是外人,在兰坊锋芒毕露不是好事,需要避一避。另一方面,你如果能帮会长解决我这个难题,那敬兰会几乎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说到这里,基本都对。”他好像很满意,转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柱子上,继续等她分析。

韩婼的嗓子干哑,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接着说:“到了暄园,你发现我其实没什么城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随便哄一哄就能在老会长那里交差。对于兰坊,他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我回去宣布我的身份,让我名正言顺凭血缘继承,要么他就把这一家子人留给你,让你凭本事服众。”

他们俩的对立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是韩婼年轻的时候恨透了敬兰会,从来没认真为自己打算过。

华绍亭的表情似笑非笑,仍旧没有打断她,于是韩婼又说:“只有一件事,我到今天也没想明白,你既然是来试探我的,发现我根本构不成威胁,那只要把我看好就能完成任务,为什么还敢带我出去?你就不怕把事情办砸让我跑了?”

他们都说她是条关傻了的疯狗,为了逃跑见人就咬。

他定定看着韩婼,让她后半句话硬生生卡住,胸腔起伏很久才逼着自己问出来:“还有,你为什么不走?两年了,你早就可以回去了。”

就算难以启齿,可对于过去的华绍亭和韩婼而言,那两年无疑是一段朝夕相对的年月,园子不大,经常相见,他们有时候干脆一起吃饭。她还记得华绍亭年轻的时候吃东西就格外挑剔,那个年代,选择进入敬兰会的人大多出身不好,只有华绍亭是个例外,他的教养和习惯从一而终。

他如果只是完成任务早早脱身,她可能死到临头那一天,也能像她母亲一样认命。

毕竟这世上有人生而矜贵,有人注定投生深渊,这命怨不得。

华绍亭脸色有点不好,突然开始咳嗽,半天才缓过来,韩婼就在他身边,说着说着也停下来,看出他似乎不太舒服。

她僵着不动,只觉得身边人的呼吸声不对劲,于是伸手过去拉他的手腕。

华绍亭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她一眼,韩婼也没想做什么,只是顺势测他心跳,他转了下手轻易避开了,起身就往回走。

她在后边喊他:“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吃药?”

华绍亭不理她,回到他这几天暂住的屋子,她一路追过来,进门就看他一直捂着胸口,似乎心跳有些异常。

他这病缠了他一辈子,出来这么多天没连续监控,情况也不好。

她想看看他还能有几口气,四下找了一圈,把外套拿来给他披上,又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眼看他情况不好,还要低头过来说话,火上浇油刺激他:“你要是今天死在我这儿,裴欢估计连尸体都找不到,就算她能回兰坊,她能把天翻过来,可那条街上还认识暄园的人,也没剩几个了。”

华绍亭平复了一会儿总算好一点了,顺势坐到窗边去了,韩婼绕到他身前,弯下身看他,又去抓他的手。

他一直没开口,不舒服就不想费力气,于是手腕上也不用劲,任由她捏着。

如今,韩婼对他离得再近也带防备,她感受着他的脉搏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心跳的频率逐渐恢复正常就想收手,刚要转身,没想到华绍亭突然压下手腕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过去。

韩婼几乎是被他摔在墙上的,旁边就是老式的窗棂,年久失修,歪出来几道木头刺,就这么剐破了她的衣服,直接刺进肉里。

华绍亭这一下力气格外大,远超韩婼的提防,突如其来把她撞得闷哼一声,咬紧牙说不出话。

她被牵扯到身上的旧伤,再一次疼得弯下腰,他还掐着她的胳膊,她痛苦到喉咙之间嘶哑着一阵低喊。

华绍亭唇角的颜色黯淡深重,好在还能说话,于是声音也就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你啊,永远差一步。”他的手指向下,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点着她的手背,一下一下,似乎在提醒她好好听,“我当年放你出去,是因为造笼子关疯狗是只有蠢人才会用的办法,对付你其实很容易,你一辈子都在反抗,没人肯给你一点甜头,只要许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你不但不会跑,还会对我感恩戴德,再加上那会儿我肺部感染,要远离市区休养,到这里躺得浑身难受,正好找个人替我开车出去兜风。”

是啊,华绍亭在的那几年,就算把韩婼放走,她都能回来找他。哪怕他夜里睡觉,她就去雪地里站着,真成了一条被驯服的狗。

韩婼听着听着几乎迸出眼泪,好几次用力想要站起来都是徒劳,最终又抵不过旧伤剧痛,蜷着背颓然摔了下去。

他继续点着手指,慢慢说:“为什么我不走?因为老会长当年让我来暄园养病的时候,只有一句交代,你和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所以那时候只要她活一天,他的事就没办完,想回也回不去。

韩婼几乎瞬间就疯了,她仰头拼死瞪着他,就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直到眼角血红,她恨到了极致,压着声音竟然还能笑出声。

这就是敬兰会的生存方式,亲生父亲为了敬兰会的大局,拿她当试炼继承人的筹码。这是磨砺华绍亭的考验,也是她这个私生女的生死大劫,无论他们哪一方熬过去,都可以作为胜利者。

一将功成万骨枯,老会长谋虑之深,把整个暄园铸成一座活人炼狱,心不够狠的那一个没资格进兰坊,也成不了敬兰会的主人。

她只记得大雪窗下他那双眼,却永远不知道还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

所以那一年华绍亭就那么凭空而来,韩婼根本无法成为他的对手,从她第一次跟他开车出去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她的日子开始倒计时。可她根本不信,华绍亭没有威胁也没有恐吓过任何人,他只是安安静静和她在这园子里过了两年,就把所有想要的都拿到手。

他把诱饵拿在手里慢慢扔给她,再一步一步往后退,引她自己跟上来,主动往他的网里跳,勾得她平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揣摩他的心思。

甚至……甚至到最后,她终于十八岁成年,会里突然又派了人过来,她才确定地知道她和华绍亭只能有一个人回到兰坊,所以她万念俱灰之下想了一个办法,那可真是个女人的办法,几乎犯了和暄姨一样的错误,痴心妄想。

韩婼赌上这条命,拼死约他一起逃走,既然这条路容不下他们,那不如一起离开敬兰会。

她后来比谁都明白这念头有多可笑,她一定是疯了,鬼迷心窍,才心心念念被他迷得失了心智,把这条毒蛇当成唯一的救赎。

她只是他驯养的狗,到了为主献身的时候,竟然指望主人放弃一切跟她从头来过。

岁月始终轮回,此时此刻,韩婼又一次在他面前苦苦挣扎。

华绍亭放开她,垂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可能不知道,从我来的那天起,你就必须死,只不过你一个女孩子,什么也没做,纯粹为上一代受过,确实无辜,按规矩不该那么对你,那两年我也想过取舍的办法。”

她无法再承受他看过来的目光,原来从一开始,她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

韩婼挣扎着爬起来,倒吸了一口气才站稳。她摔得很狼狈,肩膀处的衣服被不平的墙壁剐开,露出烧伤之后狰狞可怕的皮肤。她不想再遮掩了,听见他的话笑得更大声,伸出手拉开袖子给他看,她从脖子往下再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全是再也无法平复的伤:“这就是你取舍的办法?”

她如法炮制,和他这种阴鸷的男人斗,绝不能被他控制节奏,光想利弊只会输,要想清楚对方如今唯一在意的东西。

韩婼把袖子一点一点放下来,系好扣子,让自己起码看上去完整无缺,她好言好语提醒他道:“这园子没人求你留下,是你自己来的,你也随时可以走,只不过你走了,这条命我就找她们姐妹来还,到底要算在阿熙还是裴欢头上,你自己选。”

门口的女人说完这番话就摔门而去。

四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一早阴着的天渐渐起了风,云层散开,逐渐出了太阳,没过多久,窗外的亮光毫不客气投进来,空气里翻滚出一阵细小的尘埃。

韩婼走得正好,她情绪起伏不定,再多留一会儿,华绍亭就没力气和她废话了。

他撑了一口气把她逼走,一安静下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接一阵地绞疼,左手连带着有些抬不起来,好一会儿才缓和。

墙角处的窗户没关好,也可能是因为撞掉了一边的窗棂,彻底关不上了,导致屋里的光线越发有些刺眼,可他没力气再去放下窗帘。

这好像就是他当年住过的房间,他从来不刻意记住什么,于是看见了,也只是觉得熟悉。他还有工夫想了想,想起床边应该还有个书架,难怪他盯着那地方总觉得别扭,好像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才记起来,现在书架没有了,应该是后来被人毁了。

地上零星还扔着几本他年轻时候看过的书,积满厚厚的灰。

十八岁……每个人都有十八岁,有人天之骄子幼稚轻狂,也有人生来病弱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所有的一切都公平,想要什么就拿自己拥有的去换,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白来的活路。

华绍亭由着那道光一路照进来,整个人向后仰着倒在床上,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

韩婼自然什么也没看见,她心里有事,飞快地从华绍亭房间里出来,顺着长廊离开。

有人急匆匆从外边回来,一找到她立刻跟过去,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说:“婼姐,你前两天让大家去找的这种药是抗排异用的,镇上的小医院没条件做大型手术,根本没有库存,我们连夜去沐城找人想办法,终于买到了。”

她拎着袋子停住了,忽然回头去看,华绍亭刚才回到房间里之后,一直没有再出来。

云淡风轻,太阳慢慢升起来,廊下背阴,空荡荡地没有人影。老园子里的穿堂风大,几十年没人管,吹得窗子都快烂了。

她后背被他撞得生疼,明明让人找了好几天的药,现在又不想要了。

她自从出事后就很怕光,躲开太阳走得远了,又拉起裙摆拼命裹住自己,想了想把那袋子甩给拿来的人,吩咐他们统统扔了。

所有的夜路都艰难,敬兰会里也有人熬着没有睡。

裴欢将家中交给老林安排好,很快暗中回到了兰坊,她住在丽婶的院子里。她没有提前告诉会长陈屿,但兰坊四处都有眼线,她再小心谨慎,一路上肯定也瞒不过朽院,只不过她不公开去说,会长那边暂时还不会声张。

她追着丽婶问了一整夜,最后就在她房间外边的沙发上等,等丽婶给她讲一讲当年的缘故。

裴欢很清楚,丽婶那一晚听她提到水晶洞就立刻觉出外边有危险,还特意跟在她车后一路保护,显然丽婶知道那东西代表了什么,对方是会里老一辈的人了,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这是目前裴欢唯一能问的人,也是这条街上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但丽婶眼看事态发展却还是不肯开口,裴欢等了一夜,磨到丽婶没办法要进屋睡了,她也不肯回自己房间。

裴欢就趴在门外的沙发上凑合休息了几个小时,丽婶嘴硬,说是太累了不肯理她,结果第二天终究醒得早,眼看这孩子辛苦执着,自然睡不踏实。

天色确实不太好,不过后来又开始刮风,也不知道最近沐城的天气怎么了,入了四月,气温反反复复。

暄园里的人把药扔了的时候,兰坊这条街上的人也都纷纷起来了,赶上家家户户开始吃早饭的时候,丽婶去给裴欢做了热粥。

牛腩切成小块炖得软烂,前一晚提前煨了几个小时,早起丽婶亲自去忙活,端出来她最拿手的牛腩栗子粥,这可是兰坊里小孩子最馋的味道,也是裴欢小时候最爱喝的。

裴欢也好多年没尝过丽婶的手艺了,闻到那栗子甜甜的味道一下子有些激动,于是她顾不上烫,跟小时候一样急吼吼地要喝。丽婶还要看着她,怕她烫着,仿佛裴欢这些年都白长了,一夜变成吵吵闹闹的小女孩。

她笑着说裴欢:“一见这粥就没命了,叫你一声华夫人也不管用,这脾气又回来了,先生也不管管你。”

裴欢烫了手,直捏耳朵,又跟着笑,她是真想这味道,人的味蕾似乎天生能和记忆关联,她喝着丽婶做的热粥,这一时半会儿好像什么愁什么难都化在了碗里。

她跟丽婶说:“去年冬天,有天晚上特别冷,我还突然想起栗子粥,跟我大哥说想喝,他让人去做。不做还好,做出来让我喝,我一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还是丽婶你做的好。他又想让人大半夜把你接过去,那动静就闹大了,吓得我赶紧说随便喝喝,味道都一样。”

其实哪能一样呢,世上花草都没有一样的脉络,何况是人,记忆,声音,味道,甚至是伤口。

裴欢这两年慢慢地明白,人世间至深的感情永远不会成为羁绊,也和回报无关,爱应如呼吸一样,简单到成为活着的本能。

只有怨憎才需要豁出全部力气,毁人伤己。

就像这一碗粥,长大后再去费工夫学着做就没意思了,它可能只属于童年和记忆,放在心里惦记着,喝到了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裴欢觉得烫了,下意识收起受过伤的右手,她掌心有一条伤疤,是过去留下的贯穿伤,旧日里伤得厉害,如今养了几年,依旧清楚可见。

丽婶想起来了,把她的手拉过去看,叹了口气说:“我是上年纪了,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们都说先生心狠,人人怕他,可他就肯把你捧在心口上,什么都要替你想,给你筹划好。你都长这么大了,他还是不想让你受一点风雨,可他也有护不住你的时候。”

裴欢满口栗子香,捧着碗慢慢地喝粥,她心里都明白,说:“我知道他能为我做出什么事,所以我才担心。丽婶,你得告诉我那座水晶洞是什么意思。”她拿着勺子有些说不下去,“他的脾气你们都清楚,本来就不容人,为了我和笙笙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想都不敢想,每天劝自己为了女儿不能冲动,可是如果他真出了事,我……”

裴欢知道自己没出息,她从小就这个德行,过不了没有华绍亭的日子,她说着说着蜷起手指,掌心那道伤口提醒着前世今生所有爱和怨,她看着丽婶说:“没了他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把笙笙送走了,如今就我一个人,已经是极限了……丽婶,你再让我等下去,我也要疯了。”

丽婶眼眶红了,有些坐不住了,她找了个借口要去厨房,刚起身又被裴欢拉住,于是只能找话安慰道:“先生这么打算是最好的办法,事情隔了太久,都是上一代的纠葛,这事传到先生身上,他想担下来,断在他身上就完了,不要再往下牵连了。”

“丽婶!”裴欢有些急了,她实在没了办法,也控制不住口气和丽婶说:“就算敬兰会有自己的规矩,可你们谁也没有资格瞒我,他是我的家人,是我孩子的父亲!你们觉得我帮不了他,可我起码有知情的权利!”

她越说越激动,急得手下发抖,这一碗丽婶亲手做的粥,多少人求而不得,第一次有人只喝了一半。

裴欢低下头捂住脸,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她病刚好,又撑了一夜没好好睡觉,好不容易吃点东西缓过来,脸色却发白。

她心里有话忍着,谁也不能说,只能独自承担,苦苦熬了这么多天,她低声告诉丽婶道:“还有一件事,他手术之后必须定时吃药,离开这么多天肯定断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他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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