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兰花


“沈公,  请留步。”萧钧煜回眸克制看了眼玉兰苑的方向,朝沈父拱手。

        沈父满面堆笑朝萧钧煜行礼,亲自将他送至沈府大门,  躬身目送萧钧煜上马车:“恭送太子殿下。”

        萧钧煜马车碌碌一响,  沈父蓦得面色一沉,  健步如飞回了玉兰苑。

        沈筠曦立在院门等他,  看到沈父,  沈筠曦忙小步去迎沈父,杏瞳中满是愧疚,弱弱道:“父亲,对不起。”

        沈筠曦想起方才沈父为他朝萧钧煜行大礼,  心中满是愧疚。

        沈父看出了沈筠曦的难受,见沈筠曦低垂着头,大掌拍了拍沈筠曦的肩头,不以为意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对他行礼无可厚非。”

        “是我不懂事。”道理沈筠曦懂,可是沈父虽无爵位,  却有功勋,被皇上也尊一句沈公,备受王公贵族尊重,  已鲜少在人前行大礼。

        沈父同沈筠曦一同朝室内走,  到了厅中,  沈父屏退左右,  端详沈筠曦郑重道:

        “曦曦,  圣上与太子殿下宽厚仁义,但伴君如伴虎,明面的礼仪要到。”

        沈父沉声叮嘱道。

        前日,  沈父同沈筠曦问了更多她前世的细节,前世沈筠曦无名无分跟了萧钧煜,沈筠晔因此与萧钧煜多次起冲突,沈筠曦不懂权谋和诡谲,只说了她见兄长时的沧桑,沈父却猜出了上世沈家必定被有心人针对,约摸没落,却没人对沈筠曦说。

        幸好,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他还能为娇女谋一份未来,沈父眸光炯炯有神。

        “曦曦,为父再问你一次,你对太子殿下可还有意?”

        “没有。”沈筠曦斩钉截铁道。

        前世自己色迷心窍,深爱萧钧煜,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捧着一颗赤诚的心罔顾流言蜚语没有名分也甘心跟着萧钧煜。

        因萧钧煜说孙霞薇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喜孙霞薇也耐着性子尊敬孙霞薇,装作听不懂孙霞薇对她的挖苦和嘲讽。

        重来一世,原来孙霞薇对萧钧煜根本就没有救命恩人,是她救了萧钧煜,却被孙霞薇冒充。

        萧钧煜眼瞎竟然识不出孙霞薇的诡计,自己竟也是瞎了眼看上这般眼瞎的萧钧煜,还以为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想起自己上一世的委曲求全,尤其想着最后东宫满目喜字萧钧煜迎娶孙霞薇,而自己被灌落子汤被推入冰寒彻骨的池水中,满目赤红无法呼吸,却无法阻挡婚礼喜庆热闹的唱和钻入轰鸣不止的耳朵。

        沈筠曦揪着心口有些喘不过来气,心中起起伏伏,眼睛一时酸涩,她忙阖上眼帘,眉睫上沾了水汽。

        铺天盖地的恨意和怨气席卷心头,沈筠曦抚着自己极速得呼吸。

        “都过去,别想了。”沈父见沈筠曦蜷缩在一起,抱住自己的腹部,忙急声安慰。

        沈筠曦肩膀颤抖。

        沈父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瑟瑟发抖,心疼得几乎老泪纵横。

        他抬手抚了抚沈筠曦的发顶,轻而缓安慰道:“曦曦,爹爹在,那些都没发生。”

        沈筠曦蹲在原地缓了好久,好久,小腹微微有些阵痛,她蹙着眉,忍着痛站起身。

        她强作无事,朝沈父弯了弯唇角,轻声道:“让爹爹担心了,我无事了。”

        一时想起那被残害的孩子沈筠曦才会如此激动,沈筠曦手放那在小腹珍而重之抚了抚还没隆起的小腹,垂下眉睫。

        对不起,上一世娘亲没有保护好你。

        “余生还很长,曦曦依着自己的心意活,爹爹定不会让曦曦再受委屈。”

        沈父面容沉稳内敛,看见沈筠曦的动作并未多说什么,倏而,他扬声朝沈筠曦保证。

        沈筠曦心里漫上暖意,她拉住沈父的手,双手握住沈父宽厚温暖的大掌重重点头:“谢谢你,爹爹。”

        “无需与爹爹客气,爹这辈子就希望你和哥过得好。”

        沈父半生兢兢业业,为商家商号鞠躬尽瘁,带领沈家成了大盛首富,却不恋金钱权势。

        金钱于他都乃浮云身外之物,他不过想用钱财来换沈筠曦和沈筠晔一生顺遂。

        “曦曦若是无意太子殿下,顾丞相今日邀为父饮茶,还给为父一张帖子,说顾夫人两日后在府中办赏花宴,曦曦要不要去?”

        顾丞相夫人办的赏花宴,沈筠曦神情一顿。

        上一世,沈筠曦便是参加顾夫人办的花宴一不小心晕倒,被爆出来未婚先育,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

        沈父察觉沈筠曦神色不对,温声安慰:“曦曦不想去,为父就回绝了顾丞相。”

        说罢,沈父想了想,解释道:“为父是原想着顾丞相的嫡次子幼年与你也算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意,才应了他的帖子。”

        沈府为沈筠曦招婿声势浩大,一点都不帮着掖着,此时邀请沈筠曦的帖子多半都是有些心思的人家。

        “晴川哥哥回京都城了?”沈筠曦眸光一亮,轻声问道。

        沈父点了点头,想着今早顾丞相的话:“今日到京。”

        “曦曦,太子殿下对你有意,你若不想嫁给他,自要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你又特殊。”

        沈父的目光在沈筠曦的小腹流连一瞬,与沈筠曦对视语重心长道:“要找个对你有情义,不拘小节之人。”

        沈筠曦看着沈父担忧的目光,如蝶翼般的眉睫轻轻扑颤,倏而,她道:“爹爹,我知道了,顾夫人的宴会,我去。”

        ……

        紫禁皇城,淑妃宫殿。

        此时噼里啪啦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萧和泽脚步一顿了一下,恢复如常。

        萧和泽进殿时,淑妃坐在官帽椅上饮茶,翘起的兰花指淡淡瞥了一眼萧和泽:“和泽,你来了。”

        萧和泽扫了一眼低垂着头小心翼翼收拾地上碎瓷片的宫女,叹了一声:“早就知道会这样,母妃何必生气。”

        倏得,一声清脆的瓷器声。

        淑妃将手中的茶盏掷在桌案上,秾丽绝色的面容霜寒,细眉高高挑起,红艳饱满的丹唇微微屏起。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陛下对太子如此盛宠和偏爱,都是儿子,太子受伤如水的赏赐进了东宫,你也受伤,却只遣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

        淑妃越说越气,所有的谋划和处心积虑在皇上的偏爱下显得如此不堪一提,甚至有些可笑,可悲。

        淑妃低低笑了一声,红艳艳的丹唇扯出微微的弧度,剪氺明瞳潋滟水光,她咬牙:

        “有人状告太子,皇上竟然传也不传证人证物,就信了太子的一面之词。凭什么,难道就凭那短命福薄武氏。”

        淑妃口中的武氏是大盛皇后,皇上的发妻,太子萧钧煜的母亲。

        “母妃慎言。”萧和泽拧眉道,温文尔雅的面容倏得一沉,淡淡扫了一眼还在收拾的宫女。

        两个小宫女登时跪在地上,脊背瑟瑟发抖。

        “你们下去。”萧和泽淡声道。

        宫女们放感恩行礼蹑手蹑脚退出了殿中。

        “母妃,宫中隔墙有耳,慎言。”萧和泽道。

        “武氏堂堂的皇后做了没三年就潺潺弱弱,郁郁而亡,不是福薄短命是什么,白瞎了一个皇宫的位置。”淑妃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是忍不住,心中不甘心嗤道。

        萧和泽见淑妃情绪上来,他没开口劝,抬手吹了吹手中沁人心脾的绿茶。

        室内寂静无声,只余下茶香袅袅腾空的细声,淑妃眨了眨眼睛,小口饮了一口茶,纤细莹白的兰花指翘起,金色的凤凰丹蔻熠熠生光,她含情的桃花眼一转,又恢复了平日里夭桃艳李、代摄凤印掌管六宫的淑妃娘娘。

        “沈家姑娘你和她处得怎么样?”淑妃饮了一口茶,瞟了一眼萧和泽,悠悠道:“我听说沈家在给她招婿,半个京都城可都跃跃欲试。”

        萧和泽眼前闪过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娇靥,眸光蓦得柔和清润,唇角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还好。”

        “儿臣这边母妃就别管了。”萧和泽垂了垂眉睫,转头道。

        淑妃看着萧和泽,眸光中带着审视,纤眉似蹙非蹙,半响,启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对自己的事上心了。”

        “儿臣知晓。”萧和泽看着水中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轻声道。

        ……

        萧和泽回到东宫时依旧有些失魂落魄,他坐在书案前,眺望窗外海棠花中不断跳跃的鹦鹉。

        天色已晚,东宫的檐角已经有宫人挂上八角宫灯,烛光摇曳。

        福明偷偷窥视书案前端坐的萧钧煜。

        太子殿下从沈府中回来后,已经在书案前做了整整三个多时辰,未进滴水,此时正聚精会、小心翼翼作画。

        福明站得几步开外,却看得清晰,太子殿下在画沈姑娘,神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抬眼望去,俏若三春之桃的沈筠曦破画欲来。

        见萧钧煜放下笔,福明忙小声劝:“太子殿下,用些茶水。”

        萧钧煜早朝后便直接去了沈府,从沈府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是滴水未进,福明不由得担忧萧钧煜的身体。

        萧钧煜似是没有听道,他美如冠玉的俊颜神情专注认真,英眉微拧,如松的脊背微微弯下,抬笔在画中沈筠曦步摇上加了一颗珍珠。

        画中沈筠曦巧笑倩兮,一袭鹅黄色层层叠叠的曳地留仙裙,额心带着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额心坠与鬓发上的珍珠步摇交相辉映,衬得沈筠曦如月中嫦娥,霞明玉映。

        仔细端详,萧钧煜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眸中柔情缱绻,却又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感伤。

        曾经,他以为他对沈筠曦浑不在意,只是沈筠曦寻着各种理由凑在他身边,却原来他将初见时,沈筠曦发饰上几颗珍珠都记得清清楚楚。

        俯瞰沈筠曦唇角灿若春花的笑容,萧钧煜眼前又闪过沈筠曦今日疏淡不耐的眸光,一时间强烈的冲击如重石压下,他掩唇低低咳嗽一声。

        福明忙去端一直温着的药:“太子殿下,身子为重。”

        长密的睫毛垂在萧钧煜如白的面颊,烛光微微摇曳,福明看不清太子殿下的神情,就在他想开口再次劝谏时,终于手上一轻,太子殿下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有清粥一直温着,您要不要用一些?”福明赶忙道。

        萧钧煜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画卷上,声色淡淡:“不饿。”

        ……

        翌日休沐。

        萧钧煜一早被皇上叫去用早膳,见他膳时心不在焉,皇上撂下筷子,冷声道:“有事你就走,朕自己吃。”

        侍奉用膳的宫人吓得一个哆嗦,眼观鼻,鼻观心,战战兢兢,生怕圣上震怒。

        萧钧煜愣了一下,登时放下筷子,朝皇上行礼:“儿臣有事先行告退,改日再陪父皇用膳。”

        “去。”皇上拧眉。

        萧钧煜又朝皇上行礼,而后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跨出了谨身殿。

        皇上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看着空空荡荡的对面,一时也没了用膳的兴头,撂下银箸。

        银器碰撞的声音,满殿侍奉的宫人立刻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颤声请罪:“皇上恕罪。”

        ……

        二皇子的宫殿。

        萧和泽看了看沈筠曦,又看了眼一盆冰清玉洁、削片似雪的白玉兰花,唇角噙着一抹弧度笑盈盈问:

        “沈姑娘的回礼当真是别具一格。”

        沈筠曦看着萧和泽意味深长的消息,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到什么,小脸一红,脱口而出解释道:“二皇子殿下莫要误会,自古有诗‘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增君1’,民女是想谢二皇子殿下高洁之品行。”

        萧和泽岂能不知,他前日寻了理由送了沈筠曦郁金香,以示爱意,表露心迹,沈筠曦当时不愿接,迫于他的恳求接了又不好原封不动送回来。

        所以,寻了一株白玉兰送他,白玉兰花语报恩,赠友人,沈筠曦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萧和泽敛住眸中情绪,他绽唇带笑看着沈筠曦,眸中带笑:“这玉兰束素亭亭,芳香四溢,一看就是品质非凡,可是与沈姑娘院里的玉兰花同根同源?”

        沈府的玉兰花闻名京都城,花瓣盈洁精致,极具观赏效果。

        萧钧煜健步如飞入二皇子殿,在圆月门处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他目光看向院中遥似玉莲朵朵盛开的玉兰花。

        一盆花似乎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远远便能嗅到清雅的玉兰香,萧钧煜目光贪婪望在沈筠曦面颊。

        沈筠曦未察觉,她笑了笑毫不避讳承认:“正是,二皇子殿下好眼力,正是我院里的玉兰花,我记得二皇子殿下以前说想要一颗玉兰树。”

        沈筠曦曾记得以前萧和泽夸赞过她院里的玉兰花,也说过喜欢玉兰花。

        萧钧煜神情一怔,目光不敢置信得凝视沈筠曦,迎头如一盆凉水泼下,整个人置身冰窖,四肢百骸冷得让人牙冠打颤,他面色攸得发白。

        玉兰花有一种花语,象征纯洁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上次他来,萧和泽送了沈筠曦热烈告白的红色郁金香,今日他又撞见,沈筠曦送了萧和泽她自己院里的玉兰花。

        难道两人互生情意?

        萧钧煜心脏闷痛,如心脏猝然被人从高处摔在地上,又被人反反复复捶打,爆击。

        喉结缓而慢滚动,萧钧煜黑曜石般的凤眸在萧和泽和沈筠曦面上巡视。

        萧和泽看着沈筠曦的目光,萧钧煜再熟悉不过,是情深脉脉。

        萧钧煜去看沈筠曦,他知道,沈筠曦前世今生都不喜欢萧和泽,上世也拒了萧和泽的求婚。

        沈筠曦眉梢带笑,两颊梨涡浅浅,是萧钧煜现在求而不得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明·朱曰藩《感辛夷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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